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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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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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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倔犟头值班


鲁北某小村,人口三百多一点。

大年初一本应村里爷们凑一块喝酒聊天打牌吹牛皮,没想到太阳刚跳出云彩窝,就听大喇叭吆喝开了……一律不准串门走亲访友,今年不拜年,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党员马上到村委开会,马上到。

倔犟头是个老党员,过这个年七十六,党龄五十。部队参军入的党,回村干支书多年。按正说这大过年的没啥事,咋还开上会了。和老伴说一声:开会。抬腚就走。

从初一下午起,这村庄就算封上了。找人把汽车横在村子每个道口上,出村的小土路也找挖掘机推上土堆。整个小村就留一个出口。抬桌子,支帐篷,拉横线。安排党员值班,上午俩人下午俩人,就八九个人,整好两天一轮。安排完了,年青的村支书眉头一皱:老书记这个岁数,能盯吗?老倔犟头脖子一梗:村里用人,算俺一个。

老倔犟头眼不花耳不聋。那些个平常习惯串门的,站在道上玩的,都让干部们劝回家了。那些偷骑电动车上街的,也让干部们逮回去了。那些不戴口罩出门的,更抓了不少。空旷的街道显得冷冷清清,只有几个人在巡街、消毒,小村的每个角落都要进行清理。

初九那天,老倔犟头的闺女来啦。一起值班的说:咱看看老倔犟咋办?闺女嫁到邻村,平日隔不了几天就来一趟。

你来干啥?打个电话不行嘛?

行——俺这不是刚蒸了锅包子,给你和俺娘送来。还有俺娘的降压药,都快吃光了。俺——

好啦,包子和药留下,一会儿俺拎回家,你就甭进村啦。

闺女说:俺进去一会,和俺娘说说话就走,还不行吗?俺都十来天没来了。

连自个闺女都不听,俺还咋个管人家!老倔犟头说。

闺女眼里含着泪,原路返回。

那些本想开个玩笑的人,也都不敢说话了。这老头,真倔。

正月二十一那天,老天爷好像昏啦头。淅淅沥沥下了一上午雨,下午又飘起雪来,纷纷扬扬的,遮天盖地。老倔犟穿着他的羊皮大衣,坐在杌头上。脑袋缩进袄领子里暖和,抱紧胳膊,似睡非睡,大雪直往他身上落,像要把他埋起来一样。就在这时候,从公路上开过一辆车,下来俩个人,走向值班帐篷。 

站住!你们干什么的?

大爷,我们不干什么,想到村里面转转看看。

转什么转,你们没看见大牌子吗?外村的人一律不让进村。                        

同行的那个小青年有点急了:你——你——你知道……你们村书记在吗?我给他打电话。

我们书记去镇上开会了,你打电话也白搭。

好吧,老同志,我们就先不进村啦。相信有你在,村里的情况差不了。握个手吧,我们都戴着手套啦,——谢谢!

咔嚓,那个年青人把这俩个落满雪的人连同身后的风雪定格在镜头里。

正月二十六晚十点,值班的老倔犟头倚靠在帐篷里。外面一阵响动,一激灵:谁?我。进来的是年青的书记,他看着老书记说:快了,快了。啥快了,你看手机头条——这坏势头快要过去了。今晚我来值班——唉,这就快出正月了。这坏势头该过去了。

夜里,他做了一个飘飘悠悠的梦:梦到上级下通知,村镇设卡一律撤销,恢复通行。人们长喘一口气,事情总算有啦转机;梦到不让值班啦。自己还是往常早起,还是习惯绕着村庄走一走。特别是村口,那个设卡的地方;梦到村庄四周像个雾海又像个雪地,帐篷立在那儿,像个孤零零的小岛。他总要多看上一眼,仿佛埋着吸铁石一样;梦到闺女小时候叫着爸爸向他跑来;梦到在部队里站岗,他还是个二十岁的小战士,笔直威武,站住,清脆响亮;梦到和那个不认的人手又握一起。眉头皱紧,又松开,嘴里还含混……老伴看着他说:老家伙值班值得快魔怔啦。

一声鸡鸣,又一个新鲜的春天早晨悄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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