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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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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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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

那时候的乡村一年到头也杀不了几头猪的,人们把杀猪是当成重大盛典来看的。

三婶去年秋后就从邻居二哥家抓来一头小猪丫,十几斤,当然钱是欠着的。本想喂上一年多,今年年前卖掉,还上欠人的小猪款,剩下一百多元钱,能顶很多事。可是今年粮食稀罕,人都是掐着吃,哪有多余的喂它。每到喂食时,三婶总是说:对不住对不住,又是糠又是糠——结果今年来了俩个猪贩子都嫌瘦,临近年关,实在没法,就和丈夫商量,要不自己杀了卖肉。三叔大小事总是听她的,说,行,那就杀了它卖肉。

杀猪也是要请人的。村里的杀猪高手是多财爷爷。人不高,也不胖,脸皮黄白,干干净净,下巴几根稀疏的胡子,看起来不像个屠夫,倒像位书生。请人也简单,晚上三叔到多财爷爷一说,多财爷爷倒也爽快:用俺家的木头,留下猪头或者下水,外加两瓶白酒,价格不论。好爷们,明算账。三叔说知道知道,和家里商量自家要猪头,猪下水不好拾掇,也不会煮。杀猪的时间也说定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又唠叨些别的。

到腊月二十三那天,三婶早早起来热上猪食,又禁不住抓上两把黄面子(玉米面),临走让你吃顿好的——三叔说:是咱自个杀猪,又不是卖。吃再多也变不成肉了。

知道今天杀猪,几个年轻人围了来,三叔分着烟卷,有抽的也有不抽的。一支烟抽过,然后下圈抓猪。猪好像知道自己今天受难一样,嗷嗷嚎着,并四下狂奔。被一人扯住后腿,三两人拥上来,摁住,拿绳子栓扣绑腿,并将四腿又向中间拢拢。然后拿粗绳子拽,下边两人托起猪身子,一拉一送,猪就嚎着被送出了猪圈。有个人还夸它:别看瘦,还挺有劲儿来,待会儿看你怎么扑腾——本想用小车推着送去村东头,小伙子们说:别费事了,干脆就用杠子抬去算了。倒替着来。

大人们抬着走,孩子们跑着跟着,猪还是不遗余力的叫着。到多财爷爷那儿,多财爷爷让他们把猪先放在院子里,说等锅里的水热热,再往灶台上抬。说完弄了弄灶里的木头,火星子噼里啪啦,大锅上热气腾腾。一会儿,多财爷爷说差不多了,让人把猪腿上的绳扣解了。人们说不怕猪跑了吗,把门关上不就行了。小心别让猪拱倒,妇女和孩子们都吓得躲到屋里去。猪被捆得时间长了,连叫唤都懒得吵了。一被松开绳子,都不知道干什么了。多财爷爷朝猪腚上蹬一脚:抓紧撒欢撒欢,再不撒欢就没机会了——人们问为什么临了杀猪还要让它跑一跑?多财爷爷说这是为了让猪跑跑,拉拉屎撒撒尿,身体松巴松巴。猪围着小院跑了六七圈,逐渐放慢速度,多财爷爷一个跨步,一蹲身子,一把攥起猪的左后腿,喊着:上人。男人们一拥而上,有拽耳朵的,有抓腿的,有抬身子的,多财爷爷说用不了这么多的人。把猪架到锅台上,摁住了:别嚎了,早去早逃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噗的一声,血滋滋的流出来。等血流干净了,再撒手。

然后是舀水退猪毛,往猪身上吹气。看好了,多财爷爷深吸一口,做个鬼脸,然后吸住猪腿上的口一吹。吸一口,做个鬼脸,再吹一口。猪慢慢胖起来。拿棍子在猪身上敲两下,再做鬼脸,再吹!

围着的大人和孩子们都在笑,只有三婶在抹泪:你们这些男人们,可真狠,都不像是人养的——多财爷爷笑笑说:老三家的,你捎带着连俺也骂了——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拾掇好了开始割肉,挨着割,轮到哪儿砍哪儿。多财爷爷负责割肉过称,三叔负责记账,有现钱的,也有欠着的,一笔一笔都记清楚了,看出多少肉。这家三斤,那家五斤,很快大半片猪肉不见了影。二哥也来割肉了,三斤半肉,拿出钱来递给三叔。三叔说:老侄子,小猪款还没给你呢。二哥说:咱一码归一码,过年还指着你那二十块钱吗?

三婶又一次红了眼圈。

三百六十行,每一个行当都有其生命周期,从兴起到辉煌再到退出人们的视野,也就几年十几年而已。

杀猪就是这样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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