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糕爷爷

前段时间居家，朋友送来吃的。神神秘秘的，说给我个惊喜。

打开，是黄澄澄的发糕。朋友一脸待表扬：“怎么样？没吃过吧。这叫发糕，是我家老人做的！特意拿来给你尝尝！”

“我吃过啊。小时候常常吃。真的很好吃。”记忆的潮水携着甜香软糯就这样向我涌来。

“发糕，发糕！又甜又软的发糕嘞！”老人醇厚的嗓音极具有穿透力，在村子的上空缭绕。似乎空气中都带了那份特殊的香软。

“我来啦。我来啦。发糕爷爷，发糕爷爷等等我！”我边跑边喊，手里举着一元钱，钱摇晃，小小的身体也摇晃着，像一个活蹦乱跳的猴子。

“哈哈，小佳儿！慢点慢点！我就在这里，不走！”老爷爷站在早已经支好的自行车前，笑呵呵的看着从大门里冲出来的我，宠溺的回应着。

看到我跑近了，才打开车后座的白色箱子，将盖在上面的白色小棉被掀开，热气腾腾，在白色萦绕的雾气中，里面是孤零零的一块，可这黄澄澄的发糕尤其好看。

我眼睛紧盯着这美味，使劲嗅了嗅，咽了咽口水，将手中的一元大钞塞给老爷爷，大声喊道：“发糕爷爷，我还是要一元钱的！”

“好嘞。”老爷爷应着，将箱子里的那独一块发糕取出来，用塑料袋装好，手有些颤抖着，要递给我。

“发糕爷爷，这块怎么这么大啊？我只要了一元钱的。”我看着这块大了两倍的发糕，有些纳闷，怀疑老爷爷是不是给错了。

“没错，这块发糕就是给你的。”老爷爷肯定的点着头。

难道是因为老爷爷的发糕都卖掉了，剩下的这些就给我了？哇，好幸运啊。我如是想着，便不再纠结，将塑料袋接过来。

他粗糙的大手特意指了指发糕，满是期待的看向我，“你看，这是什么？”

手上的发糕暄软的，热腾腾，一个个类似网眼儿的孔洞，蓬松而细腻。和往常一样，卖相极好。不过，这次是有区别的，这黄褐色的是什么？竟然，是葡萄干！

“哇，爷爷，好多葡萄干啊！”我惊喜万分，忍不住蹦跳起来。她的快乐的。

老爷爷眼睛亮晶晶，略显土黄的脸上，深刻的褶子也笑开了些：“对啊。我特意去买的。上次你说，想吃放葡萄干的。我给你单独放的！里面葡萄干更多呢！”

“发糕爷爷，您太好了。肯定特别好吃。谢谢您。”我拿着发糕的手更是攥紧了些，恨不能马上将发糕送入口中。

老爷爷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憨厚笑着，随后将箱子盖好，颤巍巍地推着自行车，冲我摆了摆手：“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啦。”

看着老爷爷推着自行车远去的沧桑背影。我咬下一大口软糯的发糕，果然香甜可口。

那次的葡萄干发糕美味，因为太大，又新奇，家里人都尝了。只觉得老人用心，为了孩子一句想吃，他特意做了。毕竟，当时葡萄干比红枣贵。

吃着今天的，明天已经在期待了。可谁知道，那次，是最后一次见到老爷爷。

那时，因为无意中听到了老爷爷卖发糕的吆喝声，我忙跑去拦下骑着车子的老爷爷，央求着妈妈买下了一块，从此爱上了这个味道。

妈妈尝试做过，但味道相差甚远，妈妈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感叹：“这位大爷的手艺，真是不错。无怪乎孩子爱吃。”

从此，每每听到外面的吆喝声，我必从妈妈手中要来五毛钱或者一元钱，风风火火去拦下老爷爷的车子。老爷爷必是利落下车，表情严肃的取出一块寄给我。

一来二去的，老爷爷和我熟识了，我叫他发糕爷爷，他叫我的小名儿。后来，每天，他都会准时出现在我家大门口，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到我出来，将发糕递给我，聊上一两句，骑着车子，一溜烟儿离开。

是的。他是特意等我的。

以往，他总是从进村子就开始吆喝，到我家这边，发糕往往是所剩无几。

后有一次，我等了好久没有等到他的发糕，挺难过。第二天他来时，我将此事告诉他，他有些不好意思，讷讷向我解释：“昨天……卖完了，就没有来这边。”

我小小年纪，哪里计较这些，只是指着里面的发糕：“爷爷，我要这块！”

从此，他每天都是先来我家门口，风雨无阻。

“小佳儿，你怎么就吃不腻呢？”老爷爷问了我不止一次。

“因为好吃啊。”我咬了一大口。

“这么大的一块，你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吃完吗？”

我觉得他问了个很傻的问题，美美回应：“是啊。当然能吃完。太好吃了。吃不够。吃不够！”

他略显浑浊的眼睛是笑了的，我看到了。

从未想过，与他，与他的发糕离别的那么突然。

“妈妈，老爷爷怎么还没有来啊？”看着时钟已经指向了晚7点。外面的天色转暗。我拿着钱，已经跑出去多次，均未见到老爷爷等待的身影。

“或许是，今天卖得快吧。别去了。明天会来的。”妈妈没有多想，做好了饭，招呼道“今天就吃这个吧。”

我是不大情愿的。自从有了老爷爷的发糕，我就有了晚饭寄托。但没办法，将钱放回了柜子处，坐下来，和家人一起吃晚饭。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发糕爷爷依旧没有出现。

我坐不住了。奶奶和妈妈也好奇。在我再三催促下，他们去找人打听。后回来告诉我：“老人年龄大了，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了。再来这么远卖发糕，也不安全。”

我知道，我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发糕，因此失落了好久。

再大些，无意中，看到了柜子上的一元钱，又想起了发糕爷爷，问妈妈：“您还记得发糕爷爷吗？他做的发糕可好吃了。后来，就再也没吃到过了。”

“是啊。记得。每次都等在咱家门口，给你的发糕也是最大的。”妈妈回忆着，随即叹了口气，“不过，后来去世了……挺可惜……”

我愣住了，声音颤抖，问道：“什么时候去世的？”

“很早了。那时候你还小呢。不来卖发糕后的几天吧。他那时候身体很不好了。”

我鼻头一酸，眼圈红了，泪珠在眼圈里打转。他去了吗？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他只是想着轻松些才不卖了。原来，他是知道自己身体受不住了。

他的发糕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后来，也吃过别人卖的，只一口，味道不对，便再也不吃，连带着，这么多年过去，我再没吃过发糕。

我感激他的出现，不只是因他的发糕好吃，而是，一个走街串巷的手艺人，为了一个孩童，给了她充满期待的美味的童年时光。

他和我相识，快乐吗？我想，他应该是快乐的。那时，一个孩童，每天眼巴巴等着、盼着他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