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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玳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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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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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前半生

湛蓝的天空下,微风缓缓地吹着,翠绿挺拔的沙枣树旁几只燕子箭一般地掠过。丛林里一中年人不停地摆弄着耕地机,阳光像金子一样穿破丛林缝隙,洒在那将近一米八瘦长的身躯上。黑白相间的蓬松硬发在微风中抖动,棱角分明的轮廓,仿佛刀割过的皱纹,浓黑的英挺剑眉,细长又蕴藏着锐利的双眸 ,高挺的鼻梁,削薄轻抿的嘴唇,没错———他便是我的慈父。

父亲是宁夏盐池人,但祖籍在山西洪洞大槐树村。据家谱记载明朝正德六年,朝政荒废、天下大乱,各地经常爆发农民起义。由于义军纪律性极差,所过之处烧杀抢掠、纵横乡里,导致民不聊生,大量百姓流离失所。也就从那时起,祖上被迫从大槐树村出发,拖家带口、跋山涉水, 路行七百多公里,宁夏成了最终的落脚点。从明到清,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扎根,躲匪患、避战乱、备受压迫,直到新中国建立后才稳定下来。因家境清贫,祖辈中十几代都是农民,到了父亲这一代也没有逃脱。

父亲深知自身学问浅薄 ,又没有一技之长,小学毕业后,勉强能识几个字,便跟随祖父以放牧、种田、做工谋生。隐约记得,我家曾有五六十亩田地,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家进行土地大改革,零几年又做了土地调整示范项目,当地政府与相关部门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多次进行乡镇土地改革调整,施行了一系列政策,为百姓谋福利惠。后来又规划了一次土地大调整,当地农田有的退耕还林成草原,远远望去广袤无垠;有的被政府征收,化作条条柏油马路;还有的无人耕种,渐渐荒废。我家的田地寥寥无几,位于沟南、路东、苦苦菜地……最近的一块离家三四里。路东的这块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因它的肥沃被称为“地中之王”。

当然,田里如果不施肥,就长不出好的庄稼。市面上的肥料种类虽然多,但是价格却非常昂贵,而且化学添加剂多,副作用大,对粮食生长不利。羊粪是天然肥料,能帮助植物更好的生长。生长出来的庄稼在雨水不充足、天气炎热的情况下可以抗旱。聪明的父亲使用它作为肥料,既节省了钱又能给粮食提供良好的生长环境。细心的父亲每年都会对每一亩田地进行精准地筹划和布局,这块田适合种什么,那快田适合施什么肥,他早已胸有成竹。父亲总是亲自带着榔头去圈里凿羊粪,凿出来的粪还要碾成粉末状,再用三轮车一车一车地送到田地里,每隔几米就堆成一坨,一堆一堆挨挨挤挤地排成一条条直线,直到堆满整个田地,然后再给每个堆上洒一层厚厚的沙土,防止风吹洪冲,远远望去很是惹眼。

那时我家每年都种玉米,每当两三颗紧贴在一起,生长稠密时,父亲便用锄头砍掉其中一两颗,留下较大的那一颗任其茁壮成长。每当它生长稀疏时,间隔五六米远的距离不长苗,父亲便在其中挖五厘米深的坑,洒一些白菜籽用来填补空隙。

冬末春降,阴雨连绵,大地万物朝气蓬勃。此时家家户户都下田耕耘,父亲也耐不住性子,这里走走那里跑跑,买种子卖化肥,紧张有序地准备着。夏季,遥远的天边万里无云,炎日直射大地,等到夏雨离去,耕种序幕就此拉开。田里田外花花绿绿的,小孩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愉悦地忙碌着,老人们嘴里还时不时地喃喃几句: “金秋时节若能有个好收成老夫付出的汗水和心血就没有白白浪费。”秋天,是农民们最繁忙的季节。每逢这时,父亲便下田收割,很少见他在家闲着。北方的冬天,狂风怒吼,干枯的蓬蒿四处漂泊,仿佛无家可归的小孩。那座凄凉寂静的乡镇也显得死气沉沉,如同生病的老人一般不言不语。即使冬季再寒冷,父亲为了全家人的生活,依然无怨无悔地劳作。

父亲对待田地,像是对待自己孩子一样亲切,时不时地去地里转一转,瞅一瞅,生怕庄稼会出什么问题。指尖大的小草也不甘示弱,只要一下雨它们就悄悄的从土里溜出来,倾听着大地的欢呼,一片挨着一片甚是茂密。父亲容不下地里杂草丛生,就怕这些杂草会毁掉粮食,于是每天扛着锄头去地里锄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渴了喝上几口水,饿了嚼上几口干粮,乏了就在田边席地而坐。黝黑的皮肤,佝偻的脊背,岁月带走了他的芳华,粗糙的双手指甲缝里布满了泥土,不离手的是指缝间夹着的一根香烟,只要有空便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田里浇灌的是他的血汗。

清晰记得那时我家绵羊上百只,有十几只绵羊生下小羊羔立了功,父亲便把他们留在圈里给予特殊对待。每当他从田里回来总是不忘给那十几只绵羊带几包新鲜可口的嫩草。绵羊儿们非常聪明,只要见到父亲背着青草进了圈里,便瞪着鸟蛋大的眼睛,争先恐后的窜过来,“咩” “咩” “咩”地喊叫着向父亲索要。小羊儿们更是活跃,一只只蹦蹦跳跳地满圈跑,卷起一道又一道粪灰,父亲看着它们满意的笑了,这份笑容是他用多少个日日夜夜换来的。绽放在他脸上的慈祥,印刻在我心底的最深处。即使付出再多他也心甘情愿,毕竟绵羊决定着整个家庭的收入,更是父亲的精神支柱。

那时我年少,尚不懂事,不能替父亲分担责任,也从未关注他的喜怒哀乐,倒是给他添了不少乱。后来才渐渐地明白父亲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可谓是呕心沥血。有时从田里回到家早已乏的精疲力尽,两腿蜷缩在一起便呼呼大睡,母亲把饭做好了才督促我去叫他。父亲与时间同行,风尘仆仆中不知不觉已年过半百,我与青春赛跑,从懵懂无知中蜕变成壮年。

我永远忘不了,忘不了父亲在田间那消瘦的背影,默默地为这个家挥洒汗水;忘不了父亲那饱经风霜的面孔,无情的岁月在那里刻下道道伤痕;忘不了父亲在磨难中那坚定沉着的脚步,跌跌撞撞过后他依然坚如磐石。

故乡在发展,社会在变迁。时间,雕琢了父亲的轮廓;经历,充实着父亲的岁月;而我,将陪伴他走过剩余的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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