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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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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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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战友黄末

多年失联的部队战友黄末终于联系上了,这可是一位传奇人物。

   认识他是在部队刚刚开到川北,连里准备组建宣传队,我被调来了。因为部队在四川,连部考虑,宣传队的节目,一部分要面对老百姓,所以,宣传队成员以四川战士为主。我因为勉强能写点小节目,就例外被选来做编剧。

   连队里藏龙卧虎,真有能人。不一会,宣传队的人就聚齐了,队长清点了一下人员,感觉乐队里的人太少,正犯愁时,门外进来两名战士,其中一位就是黄末,另一位是黄末的老乡,是陪着黄末来的。

   黄末是四川兵,长得白白净净,可什么时候看他都是乡巴佬进城的感觉。也从来没听说他有什么文艺才能。是他自己要参加宣传队的,让他老乡陪他一起来了。他站在宣传队队长的桌子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队长问他会什么,他还是窘在那里一言不发。他老乡去把宣传队里的笛子拿来塞到他手上,回头和队长说了声“他会吹笛子”。他看了看那支笛子心不在焉的摆弄了几下,然后把拿着笛子的手臂伸出老远,笛子戳在桌子上,表情沮丧地看着他的老乡。最后迟疑了好久才恭恭敬敬地把笛子轻轻地放回桌子上,好像放下一只易碎的日光灯管似的。随后又在桌子边规规矩矩立正站着。

   队长说:“小黄,你吹个曲子听听,没关系,放开点,别怕。”

   黄末低着头脸涨得通红,他老乡看他像有话要说,便悄悄地凑过来,他这才小声在他老乡耳边嘀咕了几句,老乡点了点头小声和队长说:“黄末嫌那个笛子音不准。”

   “他都没试过这支笛子,怎么知道笛子音不准了”?队长感觉纳闷儿。

   “他经常听见别人吹这支笛子,知道这支笛子音不准”。老乡说。

   队长眯缝着眼睛看着他,感觉他毛病挺多,一直有些不悦,心里想:你摆哪门子谱啊?这支笛子在连队里都传多少代了,有那么多笛子手使用过,还从来没听他们说过这笛子音不准,怎么到你这里就说这笛子音不准了呢?我倒想看看什么样的笛子你能说音准。于是他把前几日从团宣传队借来的装在一个精美专用盒子里的上等好笛小心翼翼的从柜子里拿了出来,只见那支笛子深紫檀色,油光锃亮,两头包着黄灿灿的铜箍,笛子两端和笛孔间均匀地缠绕着红色油丝线。那笛子尾端的穗子更加讲究,前端一个漂亮的中国结,中国结的下边分开两个圆圆的绿色玛瑙吊坠,吊坠下边拴着两个金灿灿的丝线穗子。那穗子约有半尺,垂下来沉甸甸,甩起来荡悠悠,穗子长短设计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嫌长,少一分嫌短。只见队长捧着笛子一直送到黄末的胸前才放手,生怕那笛子掉到地上。

   黄末接过笛子瞧了又瞧,然后仔细的重新换上了笛膜,再将笛子送到嘴边轻轻的试了几个音,脸上这才放出了光彩。只见他翻来覆去欣赏着那支笛子,用袖子擦拭着笛孔,又去檫笛子的铜箍,头歪歪着,眼睛就要掉进笛孔里去了,磨磨蹭蹭,神魂颠倒地玩弄着那支笛子就是没有吹奏的意思。他老乡偷偷戳他一下,他抬头看队长一眼,又去摆弄笛子。老乡又戳他一下,他又看队长一眼,忸怩羞涩,拘谨窘促,绝没有拿把之意,却怎么看都是在拿把。

   队长烦躁不堪的向他仰了仰头,两只手掌配合着向上扬了扬,不耐烦地说道:“劳驾你吹一首曲子行吗?”黄末这才郑重其事地站好,微闭双眼,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把笛子送到嘴边,一首笛子独奏“小放牛”舒缓清脆的笛声响起了,音符明朗纯净,旋律悠扬,清清沥沥地飘荡在山谷中。明晰的笛声声声入耳,丝丝紧扣。满屋子里的人,四座皆惊,目瞪口呆、鸦雀无声、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只见他情感投入,形色于表情风趣幽默,村庄、原野、小河流水、清风荡漾,村姑对话妙趣横生、传神入画,极富于表现力。随着音乐的变化,轻音、打音、叠音技巧娴熟,全曲收放自如,高潮迭起,一鸣惊人。曲终,全场的人张口结舌,直眼愣神,静默许久才轰然响起掌声,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呼声,赞叹声此起彼伏。再看黄末又开始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羞赧难耐了。

   队长睁大了双眼,站起身来,惊讶得已经是六神无主了。但见他在黄末的身边转来转去,先是搂了黄末一下,又在黄末身边转了一圈,又拍了黄末的肩膀,连声说道:“宝贝,宝贝!完了!完了!俺这个十三品小臣是留不住你了,你肯定是团宣传队的人了!”

   后来知道他在家就是剧团里的笛子手。

   果不其然,还没等到连宣传队排练节目,黄末就被团宣传队调走了。听说他到团宣传队不久就混得风生水起,名声赫赫。    后来我也被调进了团宣传队,那天听说黄末在舞台上,我便去找他。走进俱乐部,看见黄末背对着观众席在和一个女队员说着什么,我悄悄地走近舞台,听见他正在给一个女队员说戏。

   “……你心中的恋人就要参军走了,你会是一种什么心情?你想想……“送郎一路雨飞池,十里江亭折柳枝;离人远影疾行去,归来梦醒度相思。”你想想这种离别的纠结……似惆怅非惆怅,似伤感非伤感,为情郎能去保家卫国而感到高兴,又为亲人远走他乡而依依不舍......“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这种复杂的心情,你慢慢琢磨琢磨这种意境……”他一字一句情感投入地吟咏着旧诗词,两手随着韵律起伏,颇有一派诗人的风范。

   我在台下听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心里想,这哪是黄末呀,这俨然是一个诗人陷入了灵感之中,这和我了解中的黄末有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距离,这哪是一个乡巴佬?这口气,这洒脱的文采,这抑扬顿挫的节奏感,把这两首诗诠释的入情入画。

   黄末正认真地讲解着,却看见女队员眼神有点溜号,感觉身后有情况,便回过头来,一看是我,他立刻又腼腆起来,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我看他又这样腼腆起来,就先抢过话头扳转他的窘迫说道:“哈!几天不见都当上导演了,开始给别人说戏了?”

   “哪有啊!我是把我们地方剧团“送郎参军”的这个节目原样搬到宣传队来了,所以队长让我给讲一下……哦,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连的……”

  “行了,行了!我是先来看看你,你继续,继续说戏吧,别耽误事。”我不等他说出口先堵上他的嘴,知道他只会铺天盖地的夸奖别人。

   后来知道是黄末把他当兵前剧团里的戏引进了团宣传队,可那个女队员怎么也演不好剧中的女主角,情急之下他自己把剧中的人物表演给队员看,一入戏便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队长看到他扮相这么好,一拍大腿说道:“行了!干脆这个角色就你来演吧,男扮女装。”结果,他无意的这一举动却又让人发现了他的表演天赋。

   结果,几场演出下来,舞台上的黄末真真地变成了窕窕淑女,只见他仪态万方、绰约多姿 ,眼神中秋水柔情,化骨的温柔,又不失新时代女性的清新大方。 一颦一笑一回眸,那般惊艳,又那般让人心疼,一招一式心难留,情难舍,把送别的场面表现的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却无半点做作之态,自然得体。

   他的演出把宣传队的节目带进了高潮,宣传队里的人和団首长惊奇的目瞪口呆。一次演出闭幕演员谢场,首长走上舞台与演员握手时,政委却找不到黄末了,原来演出结束黄末就去帮后台收拾道具去了。还是队长把黄末拽了过来,结果黄末站在首长面前难为情的活脱脱是个小姑娘模样,把队里的女队员都羞得低头捂脸,不知如何是好了。

   可是卸了妆的黄末,在忘我的工作中又会侃侃而谈,极显文化素养,黄末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团宣传队期间,他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知道黄末的也无人不在默默的敬重他,他谦卑恭敬的处事待人风格一直被身边人津津乐道,在他身边,与他接触长了,许多有些张扬性格的人也会有所收敛。我在他身上得出一个千真万确的道理:人再有本事也别张狂,你只要默默地去做你应该做的事,你的本事自然会得到他人的尊敬和认可。“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有人说,这句话看似简单,做好了却是需要长期历练的。不过,我倒觉得如果和黄末在一起,在他的影响下,“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也不是难事,只是人家黄末是遗传的品质,这个谁也比不了。

   后来我一直和黄末在一起,他早我一年离队的,后来就一直没有他的音讯,最近偶然和黄末联系上了,特别欣喜。明年春天去看看他吧,让他再吹奏一曲“小放牛”,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回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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