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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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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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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政委告状

坐南称尊的太阳正接受着云层的朝贺,活像一轮中秋明月。垂柳丝绦深处的蝉儿,在起劲地演奏着“莺歌燕舞”的“御乐”。中原宾馆大门的上头展示着“热烈庆祝全省政法工作会议胜利召开”的大字横幅,“午门”前戒备森严,连闷热的空气也乖乖地按部就班,缓缓而行。忠于职守的“钟馗”们把脸皮扯得极展,显得眼睛比平时大了一圈。他们翻来覆去地查验着出入证件,等待极大的工夫也不一定能够放过一个人进去,惹得富丽堂皇的大铁门在灵魂深处也忍不住偷偷叫骂,为自己蜗牛般的工作效率感到羞愧不已。能够跨过关口的人如同成仙得道,身价骤然倍增,把长嘘的一口气化朵祥云,托着脚步飘飘然飞入天堂。被斥退的人比被捉了奸还要难堪,红着脸,低着头,又无声地迅速返回到了门前的人群里。

“钟馗”们对非参会人员严防死守,生怕有一个混进会场去借机告状,造成极其严重的政治影响,害得自己遭受处理,丢了饭碗,一个个的神经都是高度紧张。而聚集在大门前的人群大都是多年告状无果,都想趁此难得的良机混进会场造成轰动,从而使自己的案件立即得到顺利解决。他们都特别向往戏剧舞台上衙门口的堂鼓;但是,那封建王朝的老古董又怎么能和伟大的1998年夏天的现实生活协调起来?这些人不能进去,又舍不得回去,都在幻想着能够出来个爱民如子、解民倒悬的“包青天”。

门前庞大阵营的后边埋伏着一位高个子、瘦长脸、深眼窝的牛太家,他那像小伙子的劲头与年近花甲的年纪确实有点不相称,比起他周围的友军来,他的耐性至少要低五个等级,他才不过向前营接近了几步,就立即退回后寨休整,观察了片刻,就干脆扭过头来快步撤退,霎时就变得无影无踪。

没有多大工夫,这个老头就脱胎换骨,崭然一新,头戴大盖帽,身穿警察服,变成了一位气宇轩昂的公安大首长。他搞了个“中间突破”,很快就站在了阵地的最前沿。他左手提着黑色皮包,右手摆动着,严厉地批评着眼前的这些公安“混小子”:“你们怎么搞的?咹!闹得这样乱,不准堵门,快叫他们到两边排队去!”不知是这些“混小子”们脑子转弯慢,还是被牛太家那酷似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政委的面容给镇住了,竟然没敢照常履行自己的职责,一个个都立正敬礼,恭恭敬敬地目送这个“政委”走了进去。

绿色家族在人类“衣貌取人”的传统习惯熏陶下,也变得越来越富有人情味,显得格外彬彬有礼。牛太家一踏上曲径幽深的林间小道,娇滴滴的花儿就争先恐后地搔首弄姿,连连飘来精心设计的秋波媚笑。标致致的树儿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拼命竞争似地挺胸直腰,一个个恭恭敬敬地注目敬礼,那种巴结争宠的神情比起花儿来也毫不逊色。就连徐娘已老、风韵不存的落叶们也生怕得不到青睐,赶忙配合着满身稚气的草坪,致起了没完没了的欢迎词。

牛太家像大人物一样不失领导风度,对这些自作多情都不屑一顾,只忙着在加快脚步上花费心思,这个举动更是赢得了绿色家族的肃然起敬——老首长真是百忙啊!

清脆的电铃声推着牛太家的心脏碰得肠胃砰砰直响,简直要从喉咙里又长出一只手来。他懊悔地拍了拍肚子,埋怨起了自己的脑袋:“他娘的,正赶上人家上槽,我真成了四大天王看嘴吃,越大越没材料!”他气得咂了一下嘴,硬了硬脖子,自己和自己闹起了过不去。他蹬掉了一只鞋,垫着屁股坐到了草坪上,还没等完成从皮包里掏出自家老婆专用小灶出产的高级食品的烦琐工程,就又改变了“现行政策”,边穿鞋边兴冲冲地在心里嘟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趁着吃饭时找人,必定是特别好找!”

时断时续的清脆悦耳的电铃声就像青春少女的欢声笑语,撩拨着每一个散了会议的人心,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们走向餐厅。牛太家透过垂柳丝绦的绿色帷幕,目光如炬,紧张地挑选着每一个人的身影。“是他吗?是他,肯定是他!”牛太家霎时又像退回到了过新年抢鞭炮的童年时代,惊喜万分地奔向前去。

牛太家不眨眼地把那个人盯进了一个特别豪华的楼上餐厅里,他急跑到楼梯下,正要上去,冷不防被身后的一只手拉出了楼外。牛太家正想点燃喉咙里的火药捻子,定睛一看,是一位穿着件半透明连衣裙,裸露着胳膊大腿的“洋闺女”,羞得牛太家从头发梢红到了脚后跟。那个“洋闺女”拿腔作调的娇嗲声不失时机地充分行使了权力:“一号小餐厅是省委主要领导,上楼需要出示特别通行证件。”

羞红的火星在牛太家的身上引起了无名大火,他觉得胸膛里有好多骂人话要往外喷,但“好男不和女斗”的古训就像一辆万能的消防车,逼得他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牛太家气得口冒火,鼻出烟,脑子里乱哄哄地丢了指挥官,为了找口水救救急,就迷迷糊糊地走进了一个门里。他在门里没瞅见水缸,倒看见里面有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边坐有四个人,桌上的鲜花丛中掩映着瘦高条与胖大肚的酒瓶子,摆满了桌面的盘盘碟碟里盛满了很好看的玩意儿,奇妙的香味直往他的鼻孔里钻。他瞅见穿戴着白色“孝衣孝帽”的小娘们,正在川流不息地往各个桌子上端送冒着热气的小盆,不由得咕嘟咕嘟地往肚里咽下了好几次口水。他紧了紧腰带,把肚皮紧贴到了脊梁上,狠了狠心正要往外走,却被一个笑容可掬的年轻后生就近安排到了一张桌边上,并且挺有礼貌地向他收取午餐证。牛太家涨红了脸,赶忙掩饰:“我和地区中院的申院长在一起,走散了。”那个年轻后生非常热情地陪着他走出这个餐厅,认真细致地给他指示路径:“地市级的政法干部在右边的三号餐厅,区县级的政法干部在左边的四号餐厅,千万别再走错了。”

牛太家这次长了心,注了意,再三验证了是三号餐厅,方才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只见这个餐厅里的每张桌子边坐有六个人,桌子上没有鲜花和酒瓶,也不见有小娘们陆续上菜,双双筷子都在操作着这个“一下齐”的满桌盛宴。

牛太家以军事手段管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向桌子上扫描,斩钉截铁地向两眼颁布了紧急动员令,命令它们在尽快挑选出申院长的面容这件大事上狠下硬功夫。谢天谢地,目光不辱使命,终于在餐厅的西北角标定了申院长的方位。他忘记了饿,丢掉了累,惊喜得光颤抖嘴唇喊不出声来,没走几步就跨到了申院长的身边。

申院长这张桌子上的战斗已近尾声,只留下申院长本人“亲自”撤退在后,顽强奋战。也许是为了避免影响战局,申院长听到脚步声停在桌边后,就在百忙中抽出了极其宝贵的点滴时间,把头发稀疏的大背头向后抿了抿,座椅被类似十月怀胎的大肚子压得吱吱直响,完成了对来人的最最礼贤下士的迎客礼。

眼瞅着申院长手中继续跳动着的筷子,牛太家像腼腆羞涩的封建少女一样几次欲言又止,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但头脑里却立即派遣了一样有中和作用的“药品”:“大概是贵人多忘事没有认出我来,也许是压根儿就没有看见来人。本来嘛,在人家正吃饭的时候来打扰,就是个很没成色的事情。这样也好,一则意外地弥补了自己的冒失,二则也给了自己思考问题的时间。”

牛太家的眉毛散开了,他眯缝着眼睛,把脑汁抽成了一条条、一堆堆的乱丝,又费尽心力地把纠缠不清的乱丝梳理好排列起来,变换成了字斟句酌的语言信息:“咋称呼?叫申院长,那太外气!想当年俺俩当八路军在太行山上打游击的时候,钻一条棉被‘骨拥’,伙一个饭碗‘呲溜’,俩人只嫌多长了一个脑袋,还是叫他的乳名泥蛋显得亲切。啊,不中,不中!”陈胜杀老乡的历史典故把他的这个念头吓跑了。他赶紧又扯过来一根思绪:“现在的干部都喜欢称官衔,还是叫申院长稳当些。咳咳,重打头来,先笑着喊一声申院长,然后再把调门放柔和些说,申院长,嘿嘿,这么多年也不知您究竟在哪里,我还是前些时听人家念枪毙罪犯的布告,才知道您调来咱专区当上了中级法院的大院长。嘿嘿,我这么多年没找你,也不是不想你,就是害怕打扰你工作,真真也没有什么事。咳咳,我这次专程来找你,可是件公事,也属于你的本职工作。我向你控告一个人,就是俺村刘普来那个狗日货。他仗着他表叔在县法院当院长,在俺村他当上了支部书记。就在九天前,他拿公款宴请公社的五个干部,一下子就往喉咙里装走了二百五十块。俺村穷啊,连放场电影还得挨家挨户按人头派收‘小银元儿’,这可是二百五十块钱啊,要是买成咸盐,足够全村人吃一年,你说他作孽不作孽?大前天夜里,召开党员会,我一到会上就提了这条意见。我话没说完,刘普来就拍得桌子砰砰响,骂我是狗咬老鼠多管闲事,说他是公土打公墙,有理走四方,公社领导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活神仙,来村里总不能把脖子扎起来,吃顿饭有啥了不起,无论谁告到哪里也吹不了他脚底板上的灰,你说气人不气人?几个老党员给我火上添油,使激将法撺掇我去县城告他的状。我细细一想,现在连买盒火柴也得靠关系,告状就更不用说了。人家刘普来在公社吃得开,到县里有后台,我想来想去,只好来找你这个大官来主持公道,给我们老党员出出这口气……”

“呼喳”一声脆响,截断了牛太家的思路,申院长摔了筷子,推了盘子,人口余生的美味佳肴在桌面上堆成了道道丘陵,泛着红色的浊溪借着桌势,顺着桌边的悬崖洒下了一串串的宝珠。

“他娘的,同是政法干部开会,连吃个饭还要分四等五级,连瓶酒都没有,简直拿我们地市级的政法干部不当人看!”申院长边骂边叼起了烟卷,从嘴里愤愤然向外喷吐着一缕缕、一圈圈的满腹怨气。

牛太家把这番举动很快地搬到脑海里转了好几个圈:“哎呀呀,俺们庄稼人脸朝黄土背朝天,拴太阳,牵月亮,一滴汗珠摔八瓣,黑汗白汗出大力,能啃上个不掺野菜的黄窝窝就觉得福分不浅。想不到你小泥蛋悠闲自得地搭蒙着眼皮靠在官椅上听听会,身不动,膀不摇,顿顿吃肉还嫌不解馋,俺老百姓不叫屈你倒叫起屈来了!嗨,你老弟在打游击的时候,吃糠窝窝连掉一星小渣子也要想办法拾起来放到嘴巴里,你现在可是全变了啊!”

牛太家惋惜地干咂着嘴,歪着脖子又感悟到了一个别致的道理:“吃啥饭,说啥话。吃饭不一个等级的人站不到一起,也说不到一块。你看,申院长刚才的举动不也说明了这个道理吗?农村现实生活中常打眼皮下过的很多情景也是这个道理的充分注解。人情和友谊也很少能够损害这个道理的正确性。过去当八路打游击那阵子,无论干部还是战士,同志们吃的都一样,和老百姓吃的也一样。那时候同志之间、干部与群众之间,都是能有多贴心就有多贴心。可现在呢?以这个深刻的道理来推断,岂不成了申院长和那个刘普来近,和我这个牛太家远了吗?我到申院长面前来告刘普来,岂不成了在大巫面前告小巫,在和尚面前骂贼秃了吗?”

牛太家的思绪越抽越多,越理越乱,缺乏迅速膨胀能力的硬脑壳差不多快要爆炸了。

申院长随着座椅的吱吱叫唤,吃力地用双手撑起了肥胖的身体,挪动开了双脚。他动员了全部心思,用牙签去挑剔塞在牙缝里恼人的肉丝,眼睛也配合当前的中心工作,暂停了对外视察的业务,以致于冷不防被撞了个趔趄。随着一声“他娘的”,申院长瞪大了眼,但伸出的拳头却在空中楞了一下,随即变成了巴掌,在陷入深思显得痴呆呆的牛太家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半嗔半怪地骂了一声:“他娘的,二十多年没见面的老伙计,你来到跟前也不打个招呼!”

申院长别具一格的招呼像大棒加胡萝卜,迅速平息了牛太家脑子里无法无天的叛乱。牛太家没有本领立即治愈思想战争的创伤,最高指挥中枢一片混乱,面对这突然发生的外交活动,有心无力地联络了一下在面部搞封建割据的末梢神经。

申院长满脸堆笑,使劲地握着、摇着牛太家的双手:“哎呀呀,你老兄比我还混得阔,戴上这公安大盖帽可比我威风多啰!”

牛太家的脸像晒了米的红高粱,忘掉了经过咬咬嚼嚼的大篇腹稿,慌不择词地发起了大胆反击:“要是我也有你这张巧嘴和这肚墨水,或许比你的官儿还要大哩。说起来,我现在的官儿也不算小,在生产队担任‘牛政委’,开起常委会来,参加者也不下二十位。”

申院长紧握的手开始了松动,笑眯眯的眼睛里增添了几分狐疑的目光。

牛政委咳咳了两声说:“咱熟人不讲生话,我这套穿戴呀,嗨,我害怕你这衙门不好进,猛然想起了当年咱俩化装进城侦察的往事,就多了个心眼,暗借了在家休假的大侄子的虎威。真没想到,时隔三十多年,这窍门还照样管用,我真的靠它混进了你这个‘衙门’,又靠它见到了你这个老熟人。”

申院长松开了手,紧皱着眉头,从嘴里吐出了既严肃又嗔怪的声音:“头发都快白完的人了,还像年轻时那样爱胡闹!真是……嗨,时间很紧张,你快说吧,找我有啥事?”

牛太家听着申院长不耐烦的问话,嘴唇抖动了几下,始终没能吐出一个字来,只好用摇头代替了极为复杂的心声。

“走,先吃饭再说。”申院长把牛太家拉到了用曲折的画屏隔开的另一个天地。他把牛太家安排到了会议工作人员就餐的一张桌边,赶忙又去和服务员交谈通融。

趁着这个工夫,牛太家的肚子怂恿着眼睛贪婪地验收着桌子上丰盛的菜盘,简直恨不得一下子连菜带盘都吞下肚去。他边看边想,心里馋得口水都聚满了口腔:“大米饭、白馒头尽量吃,一桌有八个凳子八盘菜,荤素各半,冷热俱全,有牛肉、鸡肉、豆腐、茄子、豆角、黄瓜,嗬!光凉拌的猪头肉片就有满满两大盘,虽说做得没像申院长吃的那样精致,倒也非常实在。”他想着想着,就神使鬼差地从桌上拿起了筷子,配合着肠胃里咕咕叫的音乐,兴冲冲地向堆满猪头肉的盘子上空挥去。就在筷子即将着陆的关头,他突然发现桌边还空着两个凳子。人没坐齐就动筷,牛太家就像做了贼,羞得他脸上直发烧,就赶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牛太家重叠着双手使劲地按住肚子,严惩不贷地处罚了丢脸事件的罪魁祸首。肚子不服法认罪,顽固地发出了申诉的声音,弄得脑子也只好虎头蛇尾地结束了武装镇压,屈了驾和肚子搞起了政治解决的和平谈判:“吃一顿固然很好,也许得出钱吧,哎呀呀,吃不起,吃不起,自己拼死拼活照护一天一夜牲口才挣一个劳动日,一个劳动日九分钱,吃这一顿饭就顶自己撅着屁股干一个月的收入,造孽呀造孽!咳咳,想到哪里去了,这顿饭申院长不会让我掏钱的,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我吃!咳咳,慢着,吃了这一顿不要紧,可就把自己的胃口给惯坏了,它一尝着甜头,见过了世面,以后就不会服服贴贴地受我管了。只要有过了第一次,无数次的强烈欲望就会脚跟脚地跑来,它就会像吸鸦片成瘾一样害得我倾家荡产。于是乎越吃越馋,越馋越贪,越贪越坏,到后来,说不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敢干呢。这可是个危险的开端,这条路绝对不能走!”

牛太家的脑子描绘出来的可怕后果恫吓住了可怜的肚子,立竿见影地结出了丰硕的思想成果。他瞟了瞟离身边不远的泔水桶里漂浮着的红肉片与白馒头,猛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也是犯罪,大概是害怕肚子有所反复的缘故,牛太家的脑子里丝毫不敢理会背后申院长的一再召唤与挽留,赶忙指挥两腿发疯似地跑出了中原宾馆的铁大门。

在东依中原宾馆高墙、西偎青阳河水的翠堤上,牛太家打开黑色皮包,脱下了“牛政委”的装扮,换上了“牛司令”的服装,觉得还是穿自己的粗布对襟小白褂特别舒服。他从皮包里摸出了一个金灿灿的窝窝头,大口大口地啃着、嚼着,还不时地把担当接馍星重任的左手掌抹到嘴里去。他在吃过了两个金窝头之后,痛快淋漓地捧喝了一肚子清冽的河水,然后用河水洗了洗发热的脑袋,美美地舒出了一口长气。他眯缝起了两眼,让冷静的头脑把团团乱丝全都理顺,绞合成了一条结实耐用的粗绳:“人类分等分级是历史形成的,它是既让人感到厌恶又让人感到正常的社会现象。我们共产党人宣告说要消灭这些差别,但这些差别也不可能很快消失。任重而道远,我们要和这些不良现象做长期的斗争!”

在一圈套一圈、圈圈数不清的河水波纹中,牛太家仿佛看到了自己喂养的牛群在争着向他要草吃。他直起了腰杆,迈开了大步,飞也似地向长途汽车站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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