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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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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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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记忆

    我与新中国同龄,在庆祝建国的欢呼声中降生在人间。我是父母这棵树上的第三个果子,第一个是姐姐,第二个是哥哥。我在瑞雪飘飞的傍晚点灯时分呱呱坠地。大人们说,我这个属牛的,既不在拉犁拉耙的季节,又不在拉磨拉碾的时辰,而是在身卧福地、反刍悠闲的吉日良辰出生,注定是一辈子享福的好命。托了共产党的福,没了战乱,没了灾荒,正赶上太平盛世的好时候。穷人家的孩子记事早,我三岁头上就开始记得的很多事情至今还都历历在目。其中,我人生记忆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运动。
1950年冬天开始抗美援朝。1952年,农村抗美援朝运动更加蓬勃发展。我清晰地记得那时的火爆场面,农村大街上到处贴满了红红绿绿的大标语,经常召开群众大会。我很喜欢拉着母亲的手去开会,除了“抗美援朝”这句话听得太多,永远也忘不掉之外,大会上讲了些什么,一概都记不得了。我最关心的是会场外面的小吃摊,焦花生、糖山楂串逗得我口水流到了脚面上,煮肉丸、炒凉粉使我饱尝美味,流连忘返。
那个时候,农村的宣传工具没有大喇叭,只有用纸板卷的一头细一头粗的传话筒。每到晚饭后和黎明前,夜深人静,宣传员们手持传话筒,拉开距离,布满全村,放开嗓子,喊声悠扬,一个传给一个,此伏彼起,像唱歌一样,格外入耳动听。
在晴朗的日子,可以经常看到小学生排队游行,在老师的带领下高呼口号“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我那十二岁的哥哥排在小学生秧歌队里,挥舞着五颜六色的小纸旗,踩着锣鼓点,扭着秧歌,唱着歌儿向前进。我羡慕极了,就闹着要过哥哥的小纸旗,跟在哥哥的旁边也扭起了大秧歌。我嘴里打着锣鼓点“仓,仓,仓仓七,仓仓七仓七仓七”,两手挥舞着小纸旗,扭得得意忘形,没提防绊了脚,摔了个大马趴,把上嘴唇碰破了,鲜血直往外冒,抹了满脸,流了一摊。哥哥吓得脸煞白,心疼得流出了泪。我却笑着安慰哥哥说:“我是志愿军,我不怕疼。”我就是这样为抗美援朝也流了血,至今人中上还遗留着一个很深的大伤疤。
各村都成立了剧团或宣传队,锣鼓声惊天动地。晚上经常唱大戏,演得很热闹。我却常常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皮,伏在认真看戏的母亲肩头上睡得很香。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开戏前,戏台下面来了十几个背僮演出,大人的背桩上站的都是和我一样大的三、四岁小孩儿,都化装成了拿着枪的志愿军,只有一个打扮成了美国兵,踩着锣鼓点儿,十几个志愿军围着一个美国兵打起了仗,美国兵东躲西藏,洋相百出,最后被迫举双手投降。“美国兵”演得特别滑稽,逗得围观群众哈哈大笑。
上至老翁,下至幼童,只要开得口的,出得声的,都得学唱歌。小学生管教,全民学唱,村里人个个都会唱抗美援朝歌曲。村里村外,田间地头,到处都飘荡着激昂的歌声。在姐姐、哥哥的耐心教唱下,我也学会了两首歌,一首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还有一首是“嘿啦啦啦啦嗨啦啦啦,嘿啦啦啦啦嗨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中朝人民力量大,打败了美国兵呀”。这两首歌曲铭刻在我的空白脑海里,给了我终生奋勇向前的精神力量,直到今天,我心情一高兴,还会不由自主地哼出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火红年代的金色幼年。
那时在农村儿童中盛行“打美国兵”的游戏,就是先搞“石头、剪刀、布”的猜拳,决定出一名失败者充当“美国兵”,其他人都是“志愿军”。“美国兵”必须用猴帽和布条将眼睛与耳朵遮盖起来,变成瞎子和聋子。在限定的范围内,“志愿军”可以轻打“美国兵”的上身。“美国兵”可以捉俘虏,若捉到俘虏,“美国兵”即可脱生为“志愿军”。而俘虏则是下一任“美国兵”。有一次,我参加了这样的游戏,当上了“志愿军”,围绕在“美国兵”的身边,机灵地打呀、跑呀,就是逮不住我。我玩得正开心,没想到一只鞋子跑掉了,就在我蹲下来穿鞋子的时候,被捉了俘虏。“志愿军”们围上来,七手八脚要捂我的眼睛和耳朵,我大哭大闹,说什么也不当“美国兵”。为了不扫大家的兴头,哥哥只好代替了我,才保证了游戏的继续进行。
那个时候,“抗美援朝”这句话整天挂在人们的嘴边上,习惯成自然,言必称“抗美援朝”。父亲端着碗,说了句“吃碗杂面条”,母亲就紧接口说“抗美援朝”。姐姐喊“赶快下地”,哥哥立即回应“抗美援朝”。在大热天,邻居大伯喜欢踢我的光屁股玩。他踢一下,我蹦一下,连踢连蹦,配合好了,有重大奖励。他边踢边说“踢个响屁股”,我边蹦边喊“抗美援朝”!逗得围观群众笑得弯下了腰,都说我蹦得高,喊得好,纷纷往我的口袋里装糖果。我也不知害羞,只知道咧着嘴傻笑。
到处都是兴奋的夜晚。在明亮的灯光下,父亲边喂牛边温习歌曲,母亲边纳鞋底边唱家乡戏:“前方打胜仗,后方支前忙,打败了美国兵,才能保家乡”。姐姐在给前方的志愿军做慰问袋,哥哥在给前线的志愿军写慰问信。我也想慰问志愿军,就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分装到慰问袋里,还闹着哥哥要在慰问信上也画几笔。哥哥为了让我高兴,就在每封信的结尾添上了我的名字,还用红墨水抹红了我的手指头,让我在名字上面都盖了指印。
农村里都在开展捐献飞机大炮的活动,全民发动,人人奉献,有钱的捐钱,有物的捐物。在全村的捐献大会上,父亲捐献了五布袋粮食,母亲捐献了外婆留给她的耳环,姐姐捐献了奶奶传给她的手镯,哥哥捐献了爷爷给他买的项圈。我也很想捐献,但什么东西也没有,于是就偷偷跑回家里把母亲珍藏的储钱罐抱到了大会的捐献台上。全家人也不敢说我什么,主持会场的乡长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绕场一周,对我大加表扬,使我出尽了风头。我当时那个得意劲儿,至今回想起来,还不由得咯咯笑出了声。
幼年记忆中的农村抗美援朝运动,是我人生的第一课,它教会了我热爱共产党,热爱祖国,使我产生了长大后参军入伍、保家卫国的强烈愿望,使得我成年后在长期的军营生活中过得特别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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