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出生在万恶的旧社会,饱尝了人生的酸甜苦辣,特别是他的坎坷身世,让他透彻了人间万象。在我记忆里,他虽然平日里少言寡语,但是偶尔叮嘱我一两句,很实在、很管用,尤其是那句经典:“你不要以为现在端的是金饭碗,一旦掉在地上就成了泥巴碗。”我一直言犹在耳,铭记在心
我小时候说话总喜欢“妈哩、老子”地带口调。父亲每每严厉地指出来,“说话嘴里要放干净点,不要妈哩、老子连天的”。
父亲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他说:“字如其人,字如脸面。”我读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他就手把手地教我描红(套着他写的毛笔字在大字本上写字),让我反复地练习,好的画圈,一遍不行两遍三遍,只到满意为止。每年春节他都让我给左右邻舍写春联以练笔,使我的书法提升很快。
我从小喜欢文学,为了扩大我的知识面,提高我的写作水平,父亲在家里经济十分紧巴的情况下还订过两年的地方报。他对我讲:“你有写作爱好,要发扬下去、持之以恒。人物头、人物头,总要赢一头”。每次我的作文在公社比赛得了名次,父亲周末回来后总要给我夸赞一番,点评一下,为我加油鼓劲……
父亲对我的言行举止都很关注。记得上财校的一个暑假,我在一本书里看到“孩子总是自己的好,老婆总是人家的好”这句话,觉得比较新奇有点意思,便抄写在书眉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父亲看见了。他就问我:“你觉得这句话写得好吗?”我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玩儿。”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有这种思想是极其错误的。人应该有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才不会走错路跌跟头!”
父亲的一生是曲折的一生,解放前被抓壮丁,文革前后他蒙受了许多不白之冤,直到粉碎四人帮以后才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但他从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暴自弃,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和希望。在下放回乡种地的几年里,他总是默默无闻地劳作,犁田、耖地,挑谷、扬场,生产队里派什么活,再苦再累,他没有发过一句牢骚。恢复工作后,他一直坚守三尺讲台教书育人直到退休。他时常告诫我,“做人要地道,做事要厚道。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
那一年,全国检察机关开展敦促经济犯罪分子主动交代问题活动,当时,我是一个支行分管信贷的副行长,有点实权,很容易招事。一天,我休假回到乡下,父亲一见面便询问我,“现在检察机关在 ‘严打’,你在单位上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有的话,一定要主动交代呀。”我说,“知子莫如父。您放心,我不会瞎搞的!”父亲还一再叮嘱我,“要珍惜自己的饭碗。你不要以为现在端的是金饭碗,一旦掉在地上就成了泥巴碗。搞经济、当干部可不能有半点坏心思,动一丁点歪脑筋。”
有人说,企业老板啥时候都站在犯罪的边缘。我知道,金融更是高危、高风险行业,而银行高管人员的一只脚啥时候都伸在监狱大门里面。这些年来,我当过商业银行支行副行长、行长,二级分行多个部门经理,几乎天天与经济与金钱打交道,管理过二三个金融机构一两百号的队伍,经营过几亿元甚至几十亿元的资产,干过别人认为肥得流油的专业,但是不论岗位职务、环境条件如何变化,我都谨记父亲的教诲,背负父亲的期望,老老实实做人,兢兢业业做事,始终把握一个原则:对得起良心,经得住考验,经历过风雨,见到了彩虹,谨小慎微地捧着那个“金饭碗”,不让它摔成“泥巴碗”,一直很尊严、很诗意地工作着、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