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孙骏毅的头像

孙骏毅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11/02
分享

诗说燕子

难得看见墨色的燕子了,是因为难得有欣赏桃红柳绿花香鸟语莺歌燕舞的心情了。

城市的春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眨眼就过去了。过去了,好像没有在我们心里留下一丝苔痕。

晴空丽日,城市上空其实并不缺少飞燕双双,缺少的是对那飞翔着的黑色音符的想象。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子们想着“与民同乐”了,而百姓家却忙于柴米油盐,无暇留意燕去燕归。于是,我们的眼里总是少了一点燕子的身影,少了一点翔于春光的联想,少了一点春的浪漫诗意。

幼时,回常州老家,看见屋檐下有泥草垒的燕巢,虽然看去有些粗糙,却是雏燕们温馨的家。奶奶说,这燕巢悬在屋檐下有两年了,空巢空了一个冬天,是在等待它的旧主人归来寻旧巢吗?家燕都是有情的,你看巢里的小燕子“吱吱吱”叫唤着,等待它们的父母从外边带回吃食。待父母老了,小燕子长大了,就会从外边带回吃食给父母。

“反哺之情”对于我们是一种无声的教育,就看有无顿悟。

天上的鸟有留鸟和候鸟之别,麻雀、喜鹊属于留鸟,一年四季都与我们相伴,燕子是候鸟,秋去春归,也不知它们飞到哪儿去越冬,离开故乡有多远?燕子属雀形目燕科,体态小巧玲珑。翅尖长,尾叉形,背羽大都呈灰蓝或黑色,翅尖长善飞,嘴短弱,嘴裂宽,脚短小而爪较强,为食虫类鸟。

《说文》中的解释是:“燕,玄鸟也。”“玄”,深奥、玄妙的意思,燕子怎么会给人们留下这样的形象?

碧空下没有这玄鸟倩影的春天毕竟不像春天,这个道理,宋代女诗人朱淑真参悟得透。夕阳西下,闺阁寂寞,诗人停下手里的绣针活,倚栏远眺,蓦然回首,听见双燕呢喃,不由浮想联翩:“深闺寂寞带斜晖,又是黄昏半掩扉。燕子不知人意思,檐前故作一双飞。”(《观燕》)她还娇滴滴地埋怨燕子“故作”呢喃姿态,勾起她对远走的郎君深深思念。假如燕子可以做信客,朱女士定然会让它捎去书信一件给郎君。

与深闺佳丽不同,乡野村姑看田间麦青韭绿,闻燕语叽叽,那是开心得不得了:“春山春水碧依依,草屋风轻燕子飞。”(明·黄媛贞《山村》)村姑束一条蓝底白花的作裙忙着莳秧,偶尔抬起头看见悄然飞来的燕子,竟衔来了绿色的诗意,回到家里连腿上的泥都顾不上洗,随手就在描红簿上写起诗来。晨起暮归,披星戴月,水田里的日子是辛苦的。然而村姑还能想到诗说燕子,其精神家园是一点也不荒疏的。

女革命家秋瑾品格纯洁如冰如水,她看到燕子们飞进飞出忙着筑巢,就感叹它们“奔忙”之苦,只为着寻觅一处落脚之地。旧时的官宦府第没落了,也还有可栖身的茅屋,何必一定要苦苦寻找雕梁画栋的富贵人家呢?“飞向花间两翅翔,燕儿何用苦奔忙?谢王不是无茅屋,偏处卢家玳瑁梁。”(《咏燕》)秋瑾咏中有贬,贬中有叹,叹中有惜,岂不知旧时“堂前燕”真要回归老巢,主人也会很感伤的。“伤心怕见呢喃燕,犹在雕梁觅主人。”(明王凤娴《空闺》)燕子回来寻觅旧巢,雕梁上的旧巢蒙满了蛛网、尘灰,巢还在,人去了,那是多么令人感伤的事啊。“昔系高楼双燕子,定巢无处往来频。”(明于太夫人《故城》)连燕子都茫然不知所措了,这个春天就过得有点灰色,有点憋闷。

睹燕思情,愁绪纷至沓来,反而怠慢了妩媚春色,并不见得是一件美事。如同两位清代才女所言:“篱花晚瘦人相似,画阁朝寒燕不飞。”(顾媚《海月楼闲坐》)“燕子来时,红雨画楼东。尽有春愁衔不去,无才思,是游蜂。”(顾春《江城子·落花》)

燕去燕归,勾起了爱情、亲情、乡情。现代作家郑振铎身在他乡,就常常把眼前掠过的燕子当成他家乡的燕子,“燕子归来寻旧垒”,于是就感叹:“如今,离家是几千里!离国是几千里!托身于浮宅之上,奔驰于万顷海涛之间,不料却见着我们的小燕子。这小燕子,便是我们故乡的那一对、两对么?便是我们今春在故乡所见的那一对、两对么?”似问非问,似是而非,但燕尾一闪却浓化了乡愁。乡愁是一羽墨色的燕影,在天空匆匆掠过。天空不留痕迹,但燕子毕竟飞过。

故乡是一幅不会褪色的画,永远挂在记忆里: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便是仕途不顺、一生坎坷的“诗圣”杜甫也为碧天燕影所感动,忍不住写下了这样一首暖色的诗。

不仅仅诗圣喜燕,很多诗人对春燕情有独钟,藉此寄情:“百鸟乳雏毕,秋燕独蹉跎。去社日已近,衔泥意如何。不悟时节晚,徒施工用多。人间事亦尔,不独燕营巢。”(白居易《晚燕》)“汉宫一百四十五,多下珠帘闭琐窗。何处营巢夏将半,茅檐烟里语双双。”(杜牧《村舍燕》)“我屋汝嫌低不住,雕梁画阁也知宽。大须稳择安巢处,莫道巢成却不安。”(杜荀鹤《春来燕》)

以鸟来说,燕子、麻雀、喜鹊都是最大众的鸟。我打小起就记得在我所居住的古城上空,这些最大众化的鸟是陪伴我们长大的飞翔的精灵,天空不留痕迹,但鸟儿毕竟飞过。除了燕子,我其实更惦记蝙蝠,那是比燕子更亲近城市的飞物,可惜它不是鸟类,也不讨人喜欢。偶尔有蝙蝠从倒挂的梧桐树上摔下来,被小巷孩子看见后都会“哇哇”大叫一阵,然后看大人用火钳夹起蝙蝠放在煤炉上烧死。我当时就想,蝙蝠何罪?为啥不能像燕子一样受到人们关爱呢?

蝙蝠还是一往情深地飞到城市上空来了,在每年夏天的黄昏,灼热的暑气蒸腾着小巷,早早挂上稀疏星子的天空,密密麻麻的蝙蝠“吱吱吱”着飞来飞去,最多时可以聚成一片乌云,笼在我们的头顶上。蝙蝠们飞累了,有的飞落到屋檐下、山墙边,鼠样的爪子倒钩住梧桐枝、翘起的檐钩、山墙的凹沟。

我实在搞不清楚现在的夏夜,城市上空居然很少见到燕子或蝙蝠的身影了,它们都飞到哪儿去了?我赞美昆明滇池的上空,每年早春都有成千上万只红嘴鸥从北方飞过来越冬。昆明人以满腔热忱迎接红嘴鸥的到来。

城市的天空有了鸟的叫声,就不会寂寞了。

飞燕自如、轻盈、灵动,是大地回暖的信使,它给我们捎来了春的信息,却往往无处投递,因为我们过得太匆忙,还没有备下一只诗的信箱、心的信箱。

何况是令人讨厌的蝙蝠呢。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