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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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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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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二题)

 

                            那年夏天

                                   孙骏毅

 

                                 涨潮了

                  

大海发怒是什么样子,潮涨潮落有多么惊心动魄,我们这些在江南城市里长大的知青是一点没有印象的。那年夏天,听说要去五孔闸那边的滩涂拔江门草,大家都兴致勃勃,谁都没有去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赶上新鲜的事情总是最起劲的。听说那里的滩涂离真正的黄海很近,海风也是带点儿咸腥味的。遇上晴天,站在闸口高处还能隐隐看见天水之间缓缓移动的大楼一样的货轮。都是道听途说,真真假假,直往耳朵里灌。

天刚蒙蒙亮,我们被尖厉的出工哨音赶下床,匆匆吃过早饭,集合成队循着海堤走了20多里地,到了一个叫“五孔闸”的地方。一路走一路高歌《大海航行靠舵手》,搞得像军训一样,那时的“兵团”就爱搞这一套。食堂隔天宰了一头猪,蒸了2两一只的大馒头,烧了满满一大桶菜花肉片,用两辆牛车驮着跟在大队人马后边。

到了五孔闸,也没休息,连长跳到土坡上,挥动手臂鼓动性地讲了什么我没听清楚,然后就分散下滩涂。岸与海之间留下的便是滩涂,杂草丛生的荒地,盐碱地上找不到路,路是人走出来的,有时还要挥动镰刀“卡卡卡”地砍掉挡住脚步的荆棘。滩涂上的白鹭、灰鹭“扑楞楞”惊飞起来,在滩涂上空飞来飞去“吱吱吱”叫唤。

闸上的老闸工一来就嘱咐我们:“看见日头偏西的时候,赶紧往海堤上撤,涨潮了就回不来了。”我们心说你吓唬谁呢,就把他的话当个屁放。班排散开后,三五成群,提着镰刀、扁担,一窝蜂奔下海堤,散漫地朝滩涂深处走去。

流火七月,太阳很毒,一眼望不到边的滩涂上连棵像样的树也没有,我们每人一顶草帽,就在毒日下硬扛着。草帽是花了15分钱在场部买的,帽沿上印有“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红字。有先见之明的人背上水壶,壶里灌满水,真派上大用处。没带水壶的只能讨水喝,实在忍不住口渴就捧几口沟水润润嗓子,盐碱水又苦又涩。男知青的口袋里忘不了带烟,都是“劳动牌”之类的低价烟,干活累了,就地坐下,摸一根烟点上,猛地吸上几口。

我们的任务是去滩涂湿地上拔江门草。到了盛夏,这种细茎草可以长到一人多高,晒干了可以用来搓绳子,编织装新棉的绳包。五孔闸左侧的海堤堤坡上踩出一条小路,循着小路可以走向滩涂深处。被潮水冲刷得平缓的滩涂上长满一坨一坨杂草,草丛里偶尔会飞起一两只麻雀。沟、塘、河、坡纵横交叉,河里有水,没膝深,水是苦涩的。沟、塘里的水只是浅浅的一湾,浅浅地冒出几蓬水草。江门草是草中的佼佼者,一丛丛、一簇簇,挺立在水边,好像它们知道自己可以承担编织绳包的使命,物有所用就有了使命感。

滩涂上有并不连成片的盐碱地,斑秃似的盐霜散落着,不是寸草不长的板结地,有一种叫盐蒿草的丛生植物非常顽强地挺立在盐碱地上,到了冬天,结成的盐蒿子是血色的。水塘里有纵深几里长的芦苇丛,芦苇好像从来没人来收割过,密密地长得有一人半高。滩涂上这时连一丝风也没有,芦苇形成的绿墙加剧了灼热感,走过绿墙只觉得浑身冒汗。有几个男知青赤膊上阵,光着黝黑的脊背,两块腹肌就像鼓起来的肉疙瘩。女知青的头发被汗水浸透了粘在额头上,只穿个粉的或花的背心,深一脚浅一脚朝着疯长江门草的塘边走去。从塘边的小路再往滩涂深处走,就可以一直走到海边。老闸工说海边是去不了的,因为离大海几里远的地方就是沼泽地,半个身子陷进去都是可能的,根本过不去。

我们各自卷起裤腿走到水里,两手抓住江门草茎使劲一拔就能拔出一把,在水里涮涮草根上的泥,扔到坡地上,等到集成一捆就可以装车驮走了。连队有几辆牛车就停在海堤脚下,等着装捆扎齐整的草把。百十个知青撒网似地撒到这一大片滩涂上,很快就被疯长的江门草、盐蒿草、芦苇丛淹没了,只能看见这儿闪过几片白汗衫,那儿露出一截粉马夹,还可以听到“嘻嘻嘻”“格格格”的笑声在滩涂上飘来飘去。男男女女都有一种新鲜感,甚至有人开心地说,再往滩涂深处走,我们可能会看见丹顶鹤或者麋鹿了吧——那只是在报纸上读到过,谁也没有真的见过活物,有上万知青在这片滩涂上垦荒种地,那还会有鹤影鹿迹呢。

沿着小路寻找草地,远远就看见湿地上的江门草长得特别旺。我们几个男知青不容分说就往里走。

“别过来,别过来!”湿地边,有一个女知青忽然摇着镰刀尖厉地喊道。

我们被吓了一跳,立刻刹住脚,就看见不远处的苇丛里有几个穿花布衫的女知青,一边系裤子一边“格格格”笑着钻出来了。有个男知青是愣头青,还问那喊话的女知青“你们干什么”,被那个女知青狠狠地白了一眼:“十三点!”

愣头青笑笑,并不气急败坏,因为骂他“十三点”的女知青在连里是长得蛮漂亮的,被人称为“连花”,椭圆脸,大眼睛,笑起来有两个酒涡特别迷人。

那时的知青都是喜欢相思的年纪,但心思特别单纯,谁也不会去胡思乱想,干活也很少偷懒的,分散开来拔江门草,拔上一堆就捆起来,累了就直起腰跳两下。有人负责来回运草,运到海堤上装上牛车,一牛车草码得像一座小山,实在装不下了,才“呦呦”地赶着牛车回连队里去。

午饭回到五孔闸上来吃,每人三只馒头,一碗花菜肉片,“巴叽巴叽”吃得很香。6两馒头哪够男知青一顿吃,挤在一边的女知青看在眼里,暗暗发笑,没人动员,女知青们匀出一脸盆馒头,“嘻嘻”地笑着端给男知青吃,一脸盆馒头一放下就笑着逃走了。男知青也不会说声“谢谢”,拿起装在脸盆里的馒头就啃。人间情感有时真纯,现代青年可能不再相信,但那时知青之间的情感几乎是水晶状的。

吃过午饭,灌下一大杯水,再下滩涂,一直干到太阳偏西。

我们刚来时,老闸工就关照过我们“今天下午有雷暴雨”,我们根本没当回事,也不会看天色。果然,快傍晚时天真的就变了,滩涂上的天说变就变,一点不留情面。不一会儿,海上的风就刮过来了,天色就像一口倒扣的大锅罩住整个滩涂,雨点儿砸下来,“哗哗哗”密不透风,让人毫无遮挡,只能任雨浇水淋。好大一阵雷暴雨!我们个个被淋成落汤鸡,看女知青裹着薄薄的衣衫,胸脯鼓鼓的,就像没穿一样被暴雨鞭打着,好几个人围在一起哭。男知青背起成捆的江门草慌不择路地往海堤上逃,有人一滑摔倒在泥沟里,又仓皇地爬起来,冒着大雨不顾一切朝海堤上跑。有的相扶着朝前移动,顾不得雨水迷住眼睛,逃命要紧,幸亏大部分人走得不是太远,有一些人已经逃到海堤上了。

“涨潮了!”有人绝望地喊道。其实,潮水早已涨上来了,上午趟过的小河水还没到膝盖,现在水已经满溢上来,齐腰深。原先只有2米宽的河沟,这时已经涨宽了一倍多,而且还在往上涨,泛着白沫的水流湍急地打着漩涡朝滩涂低洼处涌过去。

涨潮了,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险境,一下子就陷进去了。我就像被猎枪打伤的獐子一样惊恐万分,因为不知道能不能赶在潮水涨到海堤脚下就逃到海堤上。已经逃到海堤上的同伴聚集在雨境里,拼命地朝着被雨水裹住的滩涂,齐声喊叫“快往海堤逃!快逃!”

大雨被大风推动着,就像扑面而来的水注,铺天盖地浇下来,躲都躲不过。滩涂深处早已不见人影了。潮水还在往上涨,这阵势从来没见过,简直就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海水顺着滩涂上的河道、沟汊、塘湾,往海堤边迅猛涌去,风卷浪急,不可一世。

我完全没有想象到涨潮会这样厉害,简直有横扫千钧的夺命之势!

前面的横沟边忽然传来哭声,雨声也盖不住,雨帘中看见是两个女的,其中一个就是“连花”,看着沟里上涨的水哭得很绝望。横沟已经不是刚来时那样温情脉脉了,而是气势汹汹地泛着泥浆、白沫,朝低洼处涌流,潮水把横沟变成了小河。

我不由分说就冲过去,抹了把满脸雨水,声势力竭地喊道:“别哭!我抱你俩过河!”

一个女的马上走过来两手搂住我,出于求生本能,前胸紧贴着我,让我有点透不过气来。我趟水过河,河水齐腰深,盐碱地是板结的,沟底很坚实,没有陷脚的淤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我居然抱着她踩着板结的沟底一步一步挪到了对岸。我把她放下,马上回过来抱住“连花”,她两腿紧紧地夹住我的腰,潮漉漉的头发搭在我的肩上,我使出浑身力气把她抱过河去。走到河中间,脚下一滑,被旋转的水流打翻身子。我把她抱得更紧,喊道“别怕,没事的”,我抱住她挣扎着上了岸。两个女人浑身是水,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住脸大哭。我说不要哭,跟着我赶紧往海堤上跑。“连花”说我俩拔的草还在对岸呢。我说不要命啦,两捆草算个屁!

这时,潮水还在往上涨。不一会儿,回望刚才经过的沟坎,已是涨水一片。不过,雨势明显小了,西天居然还露出一线阳光,滩涂的天气就是这样反复无常。雨小了,天晴了,“连花”也不哭了,抹了下被雨水反复淋潮的脸,看了我一眼,尴尬地笑笑,指指裹在身上的淋潮的粉色背心:“你能转过身去吗?”

我说我跑到前面去等你们,我们一起回海堤。等我再见这两个女人时,她俩身上的衣衫已经拧干了。两个女人轮流拍我马屁:“你真的很勇敢嗳。”

我笑笑:“看见你俩蹲在沟边哭,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无动于衷啊。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就当没发生过好吗?”

“连花”笑了:“你不说,我们两个女人会到处去说吗。。。。。。戆大。”

话是这么说,以后在食堂里碰到“连花”,我还是不由自主脸红了。她好像啥事也没有发生,冲我菀尔一笑。

涨潮了,一想起这险情,我至今还心有余悸。半个世纪前的潮水好像还在冲击我的梦境,那滩涂那河沟那视生命如草芥的年月,知青的命真的不如一根江门草吗?我们可以过得很艰难,活得像一根草,但草与草之间是互相抱拥、互通情感的,而且那情感几乎不带一点杂质。

因为这一场险情,据说连长、指导员都受了处分。

50年后的一个春天,我重返滩涂,车过五孔闸时,我忍不住朝海堤下的滩涂望去,那里已经不再垦荒种田,而是留下原生态的滩涂。

知青走了,丹顶鹤、麋鹿、白鹭、灰鹭都回来了。

 

 

                    预演地震    

                        

 

那年夏天的黄海滩涂一反常态地很少有潮润的海风吹来,走在斑秃似的盐碱滩上鞋底都发烫,防风林里的知了叫个不歇,叫得人心烦意乱。到了灼热的夜里,临近小河的苇丛里还有青蛙的吵闹,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逼。可是,谁都不想死,却实在想不出一个好好活下去的妙招。

北边传过来的消息特别紧迫,令人惊恐不安,说唐山大地震死了半个城的人(只是瞎传,地震究竟死了多少人,当时不知道),北边震,南边也要震;这儿震,那儿也要震,搞得人心慌慌,整天就想着“地震会不会震到黄海滩涂上来”?农场大会小会讨论整体“防震”,也没啥特别招术,就是让大家“思想上高度重视,行动上坚决落实”,不要睡在砖瓦平房里,一律把床铺搭在野外,夜里睡觉要特别惊醒点,最好搞点“报警”装置——把喝空的啤酒瓶倒过来竖在一块平板上,平板置于床边,酒瓶上拴个小铃铛,一旦发生地震,瓶子倒下来带动铃铛发出响声,就可以随时逃命了。也可以把几只碗翻过来叠在一起,一有晃动,碗倒下来就有响声起到“报警”作用了。我当时就想真要听到瓶、碗翻倒的响声,地震中的我还逃得了吗?不过,这些话是万万不可说出来的。那时的农场部有一口机井,每天会派人趴在井口察看井水有无升降变化,县地震局来人说井水若突然上升或下落,可能就是地震先兆。不过那些去看井水的人连续观察数天,总也没有看见井水有啥变化。有人转向察看野外,看看有没有成群癞蛤蟆出洞,养鸡场的鸡群有没有发疯乱扑,猪圈里的猪有没有逃出来,看仓库的狗狂吠了没有?一连看了多天,野外的动物好像没有像我们一样惶恐不安,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一点没有大难临头的样子。

农场机关啥事都要率先,“防震”也不例外:所有人都被通知必须睡在野外,离建筑物的距离不少于30米;若发现周围出现异常情况,如蚂蚁成群出现、蛤蟆结队出洞、猪狗乱叫、天边出现鳞状红云等,必须第一时间报告临时组成的“防震指挥部”。那几天,指挥部里的人们忙得不亦乐乎,一天数趟朝野外跑,看看有没有发生变异现象。我那时真搞不清楚我们是希望地震要来就赶快来一下还是不希望地震真的光顾黄海滩涂?唐山地震死了那么多人,我们听着都恐惧,但黄海滩毕竟离唐山数千公里远呢,地震总不会追来追去逼人吧?

睡在野外好几天了,我反而真的巴望地震早一点来那么一下,省得我们天天提心吊胆惶恐不安,连老屋里也回不去了,去拿个东西就像偷窃一般拿上就赶紧往外走,生怕这时地震来了,那几根椽子几片砖瓦砸在脑袋上,那惶恐的滋味能把人压塌,因为谁也说不清楚地震来临时到底会发生什么,地震会不会光临黄海滩涂?就像《祝福》里的祥林嫂说不清楚人死后到底有没有灵魂,满心希望真的有灵魂还是真的没有灵魂。

碍于惶恐不安的情绪(也有禁令使然),我在小树林前的一片空地上支起了床板:两张长凳搁上一块铺板,四角用麻绳绑上四根细竹,勉强拴紧蚊帐的四角,人可以钻进去睡觉。没有风,蚊帐勉强可以撑起来,可以听见几只草蚊子在蚊帐外面“嗡嗡嗡”飞过。若有点小风就糟了,蚊帐一不留神就歪倒了,把人整个就兜住了。幸亏在野外睡了半个月,竟然就没下过一滴雨,惶恐之中也有少许庆幸。

“惶恐”是最难形容的情绪,当一件事其实并没有发生,但周围渲染得好像即将发生,又不能准确认定会发生,发生什么又都说不清楚,人们只能在惶惶不安的恐惧中捱过每一天,每一天都是未知的自我折磨或者说被莫名其妙的恐惧折磨。

那年夏天睡在露天,肯定不像现在的野营露宿,而是几个知青抱团避险。开始几天,我是怎么也睡不着,天大热,蒲扇“啪答啪答”扇个不歇,脸上的汗还是忍不住淌下来。透过蚊帐模模糊糊能看到夏夜的星空。滩涂上的星星真是多,多到好像一伸手就能摘下一颗来,有的贼亮,有的黯淡,有的挤在一起,有的四周散开。幼时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说这一对情人硬是被滔滔天河阻隔,每年只有七夕才能鹊桥相会。头顶上那密密的一条星群可能就是天河,河两边有两颗很亮的星星可能就是牛郎织女星了。空地边上是一片黄豆地,黄豆这时已经挂荚,隐隐飘来豆荚香。草丛里有蟋蟀叫得很欢,不怕地震吗?蟋蟀身躯那么小,小有小的好处,再大的地震也震不到它们身上。它们没有惶恐,所以叫声是欢畅的、无所顾忌的。

睡在露天,睡不着就隔着帐子吹牛,你说我说,荤说素说,说的都是夏天的故事,以此招来一点笑声,赶走一点惶恐。幸亏有这些发笑的故事撑着,才不至于过于惶恐不安。

睡在露天,到凌晨才能迷迷糊糊睡着,刚睡着,照例的农场广播就响了,“东方红,太阳升”之后就要起床了。我那时就有想法,睡觉不能进屋,怎么白天办公就可以在屋里坐一整天呢,莫非地震是专拣深夜才来这一下吗?

“报告,井水一切正常。”

“野外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营连都没有报告异常现象。”

一切都和平常并无两样,但我们依然自我紧张自我折腾,不能回屋睡觉,因为“防震”警报并没有解除。

又一天,一早醒来,我低头一看,脸色大变,吓得大叫:“蛇!蛇!”

那条灰皮带条纹的蛇大约有两尺长,盘曲在我的床铺边,听见人声,它抬起头来晃了一晃,吐吐舌蕊,收起身子,摇着尾巴,“悉悉索索”朝黄豆地里爬去,一点没有惊恐的样子。之后,我们发现在露天与我们作伴的动物还真不少,有壁虎、蜥蜴、蜈蚣、田鼠,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瓢虫。不过,它们并无恶意,除了蚊子叮人以外,其他家伙都能与我们和谐相处。只是有一晚,一只啤酒瓶被一只路过的田鼠碰到了,发出“丁当”一声响,把我们吓得从铺板上跳起来,以为是地震来了,结果只是一只啤酒瓶的误会。

那年夏天,睡在露天,实在受不了。半夜里,我说我口渴,回屋里去喝点水,就偷偷溜回去了。经过一排砖瓦平房时,发现不少人其实已经偷偷搬回老屋里住了。“我们没有被震死,总不能被吓死吧。”这是当时一些人的牢骚话,现在听来觉得并无大错。生活总是要过下去的,不能因为这理由那理由,就放弃好好生活吧?

钻进蚊帐里去吧,隔壁的家伙点了一支“大运河”,吸了几口,悠然自得地哼了几句“家住安源萍水头,三代挖煤做马牛。。。。。。”他的蚊帐门边有个洞,是烟头烧的。指挥部的领导深夜巡查,听见我们这里还有说话声,打着手电走过来:“怎么还没睡呢,说什么呢?”我们当然不能说“抱女人”“光着上身”的故事,就胡乱答道“聊防震的事呢”。领导说“这是当前头等大事,是该多聊聊。”说完,他们去下一个点巡查了。

又是几夜睡在露天,蚊帐顶上好像都是潮的,是夏夜的露水打湿的。

结果还是毫无结果。好像没有谁来通知我们可以撤回露天铺板了,好像也没有人说绝对禁止回老屋里睡觉,所有人都悄悄搬回老屋里去了。

一场真正的“地震”要在三年以后,知青大返城席卷全农场,上万知青好像在半年内都跑了个精光——所有的连队宿舍都腾空了,门窗坍塌了,食堂锅灶凉透了,几十幢房子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就像真的发生过地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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