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朋友们游走在祖国大地的秀美山河的风景之路时,我正疾驰在田野的小路上。路上是农忙的车辆和行人,还有满载着的金黄粮食。
人们经常说生活匆忙,心很累,身体也很疲惫,盼来的假期,必须去外面看风景。我知道城市里人跟乡里人就是不一样,他们假期旅游,我们假期回家,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原地,哪怕挪动一里地,也算不辜负忙里闲暇的时光。好像离熟悉的地方越远,就会离烦恼越远了。我起初笃信这样的观点,因此我也曾去遥远的繁华大城市、以及隐藏在深山中的僻静村落。我看到那些陌生城市的喧嚣和我的城市一样,那些身居幽谷的人们和隐藏的神秘风景却一直把我当做陌生人。我来了又走了,从别人熟悉的地方又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我与别人互相欣赏了一下彼此的生活,又彼此赞叹不已,感叹不已。我们向往彼此的生活,可这些生活不也正是我们每天最平淡无奇的样子吗?毕竟是看风景啊,那里没有炊烟,没有劳动,没有艰辛,没有生活的实质,没有我们行走过的身影,只留空洞的向往给了不安分的心。我带着这颗心在自己的城市里惴惴不安,幻想着,憧憬着无望的梦。白日梦,就是这样来的。
我走的这条路,色彩土黄,路上人的劳动工具破旧,而且声音沉闷,那是用了多年的车围子和拖拉机。很多年,它们干着同一件活,奔跑在同一条土路上,挣扎在同一块儿泥土里。土黄是它们的本色,而这种色彩与人的皮肤交相辉映,又与田野的草木,空留的玉米秸秆连成一片,全然是生活的本色。那些充满昂然生机的绿色和多彩的阳光已经过去了,现在正是收获的日子,苍凉而又饱满,茫然而又充实。于是,我鲜艳的衣服和美丽的容貌越发的暗淡了,而心总算是踏实些了。花生圆润又有一点乳脆,嚼起来有滋有味,玉米棒子迎着势弱的阳光,反射着金光。捧在手中沉甸甸的感觉,使我想到它们的执着,喝井中的水和深藏在黄土地之下,短短数月间都长大了,都成熟了,踏踏实实地归入了粮仓。我想,从这里长大的人,莫不是都喝着脚下这块大地里的水,默默的长高,默默地成人,经历过璀璨的时光,经历过风吹雨打,像雨季里摇曳的玉米植株森林一样,又似暗绿大海中的海浪,在暴风骤雨里涌过来升上去,仿佛天地都统一了角色,风起云涌般浩大无边。而风平浪静后,太阳回来了,它们身披绿衣回来了,因为这里才是它们的家。
风萧萧的吹,渲染着大地的秋天。尘土在这样的季节里乘风飞舞,弥漫在每个角落。落在人的脸上,手上,衣服上,又落在桌子上,书本上。只要人稍微用力吹一下,便把它们吹得烟消云散。它们就喜欢在秋天里兴风作浪,让人一次又一次的擦拭掉它们的痕迹,毕竟这本就是它们的天下。于是我妥协了。我把水管子拉上房顶,房顶上是我种植的成片的蔬菜,那干枯的黄土结成了块儿,正渴望着一场凉水的浇灌。我打开水龙头,水流从房的一层奔涌到二层,把稀扁的水管顶成圆圆的样子,它隐藏着的一股力量默默冲撞着我的胳膊手臂,壮实有力的水流喷洒在干涸的土地上,此时,仿佛渴极的喉咙饮了一瓶冰镇的饮料一样。在水幕里,菜叶扑棱棱舒展开来,像出了潭水的秀发美人,黄土块儿也瞬间变成了泥水,冲击起来的尘土飞溅开来,溅到我的脚上,衣服上,散发出雨后泥土的味道。这时的生机勃勃,仿佛是到了春天一样,若不是西下焦黄的阳光斜射过来,晃着我的眼睛,我还在恍惚中迷不过来呢。
天黑下来,夜是真的黑,比城市里的夜要黑几层。星星亮晶晶地挂在天空,飞机混在夜空里,闪闪地慢慢移动。以前的夜,我都是在分辨飞机与星星的日子里度过的。那些星星高高地镶嵌在天空里,全是被我不经意间看见的,是我在夜半起夜的时候,在淅沥沥的沸腾之液流淌之时不由自主地昂起头看见的。算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抬头观望一颗星星眨眼睛了,它们却用眼睛一直望着我的身影在黑夜里穿梭多少年,它们陪伴着我,陪伴着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觉得此刻只有我正给它们一个回望,这回望里有蟋蟀蝈蝈的低吟,有一个院落里偶尔传出的咳嗽。太阳睡了,月亮睡了,除了星星,夜睡后也更黑了,我在蚊子的骚扰里也半醒半睡,也许整个村庄的人都跟我一样吧。
我想着回城后,我该跟朋友们怎么聊侃这个假期呢?我那又土又毫无新意的乡土旅程,他们会感兴趣吗?比起那江山如画的美景,动人心弦的旅途奇遇,这些是否都早已暗淡没有光彩了呢。在很多人快乐与色彩斑斓的美丽世界时,却还有一个人倾心于质朴的韶华时光。日子总会旧的,时光总会老的,心若变了,在哪儿都是流浪。即便漂泊,失去了动力,也要随风漂流,飘回启航的地方——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