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是上帝的诗篇,而是凡人的欢笑和眼泪。于是我们都在欢笑和眼泪中走完各自长长短短的人生。
2022年就要过去了,对于这即将过去的一年,人们似乎不会有太多的怀念,但它终究从我们的生命中穿过去了,它已成为我们命运里的一段基因,我们在这段基因里自旋、突变,或快乐,或孤独,或恓惶。“恓惶”是2022年里我新认识的记忆最深的一个词语,大概它是最好的一个可以形容我们的生活的词语,然而我们也总是不吝啬地使用任何溢美之词去描绘曾经的日子,可是2022年让我们语竭词穷,这个时代里它是与众不同的。
莫言说:生死疲劳。
我多次注意到西南方向高耸的烟囱常常冒出一股子黑烟,那是灵魂化作云烟飞走的形态。风不来,它们就竖直着朝天上走,风来了,它们就散开了走。要走,是拦不住的。2022年人们不再相信奇迹,比如感染,很多人在感染之前都认为自己不一样,认为自己天赋异禀,基因茁壮,或者有神仙护体,坚信自己会成为奇迹,可是当发烧咳嗽四肢无力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自己身上时,一切幻想的奇迹都烟消云散了,一样的血肉之躯,一样的躺平了的无助的眼神。人们开始承认,哪里会有奇迹,只有赤裸裸的荒诞,于是想象力便从人的思想里退化掉。奇迹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春天花要开,秋天树要落叶,流水东去大海,高山在逐年低矮,人的脑袋装下的东西越来越多,天明之后又天黑,太阳在燃烧自己,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一切又跟从前不一样。默默,悄悄地变化才是世界本来的面目。这是一种困境,任何人无法逃避,必须面临的孤独之境。于是,这样的惨淡光景让人想到生活的意义,那些永恒不变的东西开始被赋予新的意义,唯有如此,人们才能体验到精神的超越和升华,孤独和喧嚣纷至沓来又悄然离去。这也许正是2022给人们留下的唯一意义吧。
这一年里,我的基本运动就是“保持不动”,把坐姿定格在每个时刻。在家,坐在小凳子上,坐在沙发上,面朝窗外;在路上,坐在驾驶位上,用安全带束缚住,面朝前路;在办公地,坐在椅子上,面朝电脑。我保持着不动,一动不敢动。城市并不大,方圆50平方公里,把我的2022全部包括住,里面有我走过的痕迹,有我呼吸的空气,有我留给他人的记忆。我去过最南的地方是南环,最北的地方是北环,最西的地方是西环,最东的地方是故乡,漯周接壤之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8760小时,一个活人,原来是可以健康地生长在如此的方寸之地的。虽然高铁十分钟就可以冲出去,小汽车二十分钟可以离开,路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却选择静止,静静地留在熟悉的地方。
早上闹钟七点前叫醒我的梦,我用包子豆浆填饱肚子,中午固定时间的食堂午餐,晚上几乎不变的稀饭和热菜。每天没有奇迹,有的是生活里的油盐酱醋,吃饭,工作,和睡觉。就这样慢慢地,一成不变的日子在我们叹息岁月流逝,又无所作为里,眼睁睁地过了一天又一天,这是一种困扰。发牢骚吧,叹息留恋吧,说出来就好,这就是排毒,当积蓄力量无处释放时,就只能靠嘴吐露出来,我想这是最低代价的宣泄。
春天时,我们厌恶冬天的风迟迟不肯离去,急着嗅闻花开的芬芳,花开了,叶绿了,我们又忙着手头的事业去了,对漫天遍野的春意无动于衷。夏天是我们在冬天里盼啊盼来的,你幻想着那时可以穿漂亮的衣裳,可以露出白皙的皮肤,展示最美丽的身姿,可热浪总把我们掀翻在阴沟里,哪里凉快哪里黑暗就往哪里钻,完全辜负太阳对大地万物的炽热激情。夏天多待一天,我们把它又当成了累赘,我们用扇子和空调对付它,秋天于是成为我们朝思暮想的地方。秋天来了,我们开始变得忧伤,秋雨绵绵伤情,树叶落下荒凉了神,阳光惨淡打击了你的热情,你又要逃离秋天了。冬天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好,它急匆匆地上路,把雪忘在了遥远的北方老家,只是风风火火地刮了一场又一场的风,这个时候,你又想起了秋天的凉风惬意,春天的阳光温暖和煦了。
2022年,想些惬意的事情吧。生活已经有太多苦难,回忆的时候最好把它们过滤掉,留下美好甜蜜和惬意。按下电梯按钮,它从高处降下来接我,或者它从低处爬上来接我;踩上油门,汽车发动机嗡嗡作响,拔地奔跑,它的轮子代表我的步伐;掏出来钥匙,门便打开;插上电源,手机就把我与世界接通。尽在掌握之中。舒畅。忠诚的人和物随着日子向纵深里推进变得越来越稀疏了,但凡有的人请珍惜,它给我们安全感,无法预测明天只能给我们生活的动力。
在我们数着倒计时时,2022再带不走多少光阴了,那些已经消失在2022里的人和事都随它去吧。我们看着表针走过最后一秒,帷幕落下,再升起就是2023的曙光,铺满每个角落,每个眼眸里亮闪闪的都将是光彩夺目的新世界。
新年照常到来,太阳依旧照常升起,人们依旧满怀希望,希望新的一年会是值得回忆的一年。
今年先这样吧,来年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