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孙丽的头像

孙丽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06/22
分享

八达岭上的长城

导游说,从八达岭登长城有两条路,一条是南线,另一条是北线。北线比南线陡,可以有两种选择:徒步和坐缆车。同行的人说,徒步爬北线。我说,行!这个“行”,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我的膝关节曾经得过滑膜炎,不能登高。

到了八达岭脚下,头不自觉地仰望高山和高山上的长城,一种既豪迈又温柔的情愫撞击着心底最柔软的部位,并泛起波涛汹涌。延绵了千年的脚步在历史的钩沉里,在时光的倒影里,缓缓向我走来。一种深沉的声音,有粗狂的呐喊,有温柔的呢喃,轻扬着秦腔的梆子,吟唱着歌的曲调,在八达岭上空架起了悠悠的纤桥。葱郁的青草,苍翠的绿木和泼面的清风,无不见证着英雄的史诗和史诗里的悲歌,无不激荡着苏醒的灵魂和灵魂里的力量。

抚摸着厚重的砖,感受着历史的温度,时光停止了跳跃,我听到一声声悠扬、沉重和泣泪的号子声在秦朝的空中荡气回肠。砖,像大开本的书页,厚而结实,承载着历史的厚重与沧桑,工工整整且错落有致地垒砌在山的峰巅,欲说还休、欲说还休……远去时光里的落阳瘦影,斑驳纤尘,每一个都是灵魂破碎后的涅槃重生、涅槃之殇后的再次重生。在极浓郁的阳光下,安静的空气里荡漾着一声声响亮的吆喝。一个个尘满面的窑匠那黝黑的脸散发着馨香的味道,在秦朝沸腾的血气里回旋成一种血性、一种与日升与日落的信念与精神。他们每一个深深的呼吸,都是黑黝黝土壤一次深深的疼痛。从土壤里剥离的泥土,就是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这个新生命,从窑匠欣喜的目光里,在熊熊的烈焰中,被赋予历史的重任——它成为长城上的一方砖,既要防御外寇的侵入,又要接受风霜雨雪的考验。就是这样如书大小和厚重的一方方砖,将中国的形象屹立在世界的面前,成为一种永恒的精神丰碑!成为历史不可磨灭的印记!成为永远传唱的歌谣!

长城的坚不可摧,除了厚重的砖,还有一种很重要的东西——这是砖与砖之间的粘合物。这粘合物,不是现在的沙子和水泥,而是糯米熬制的米浆与沙子的混合物。我仿佛看见窈窕有致的妇人那素雅襦裙里的超然与英气。秦朝,不仅是度量衡的统一,还是这些素雅襦裙的妇人与她们的男人一样,与历史作深沉的对话与回望。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米,在柔弱的指尖里揉碎为月光,在欢腾的火与水里闪烁着星空一般的深邃,跟她们千肠百回的柔情一样蜿蜒,逶迤在八达岭的峰巅。

我是一方砖呢?还是素雅襦裙熬制的一滴糯米浆?或是一粒微乎其微的沙子?倘若不是,为什么对万里之遥的长城有一种相望和相守的热爱?

指尖触摸着砖和粘合物,没有沉思和抒怀,只是有点儿忘情,沉醉其间。同伴在前边喊,快点儿,快点儿……我们总是匆匆忙忙在赶时间,比夸父追日那般着急。快点儿,我们总是忽略人性最美好的瞬间,力争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快点儿,我们总是无视大自然恩赐的美好,把自己当作寥寥草草的过客。多少人在追问:我们是谁?我们在干什么?说透了,我们就是我们,但被物质固化了心灵,精神成了物质的奴仆。我们忙碌于物欲的琐碎中,时间也不给我们留下空间。就像在长城上,原本想寻寻觅觅的、失而复得的曾经的秦朝记忆,被风一样的“快点儿”吹去了那份存于心间的美好。

长城耸立在面前,时间不允许我停留。脚爬一步,手也爬一步,像虔诚者的朝拜。我知道我的朝拜有点敷衍,不够敬虔。待下次,我就独行,慢慢地,充满诗情画意的,内心激荡着千年的文明,用爱和尊重抚摸每一块砖和砖缝里的米浆与沙子,轻触着从秦朝、隋朝和明朝而来的气息,与它们交谈,与它们欢笑。

走路的姿势,喜欢昂首挺胸,但在长城上的每一步,负重的脚,无论如何让我挺不起胸。每踩一步,仿佛踩在巨匠、先人的脊梁上——一种伟大而至高无上的民族的脊梁上。我的脚在疼痛,一种由敬重而衍化出来的疼痛撕裂着我的神经,我必须弯下腰,向他们致以内心最深沉的情感。我相信,故去的巨匠和先人一定能够读懂我内心最真挚的情意。

趁疲累的间隙,回头一望,延绵起伏的山脉在我一步一步的登高中,窈窕着身子,蜿蜒向南、蜿蜒向北。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民族的力量在这八达岭的上空飞翔,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我放飞自己无限的想象力,甚至天马行空去想象,也想象不出当年壮观的场面:烧砖、熬制糯米浆、搅拌、搬运……一个民族的伟大,在于什么?那是一种信念、责任和使命的传递。

从近处遥望,山脉与天空很近。阳光落下来,与升腾的晨雾会合。我曾置身于庐山的云雾,我像仙子,被云雾托着,漂浮其间。那种被捧着当宠儿、高高在上的感觉,心里虚得发慌——分明踏在地上,就怕跌下悬崖。这会儿的晨雾,在我目光遥不可及的那一端,自由、安然地浮动,与青山相拥,与天空轻吻。目光慢慢远移,山脉缓缓地走进天空,消失在天空的尽头,缥缈的云雾把山脉和长城揽入怀里。幻想就像一种毒药,让我神魂颠倒,我开始七彩斑斓的幻想,幻想成为云雾,也幻想成为长城中的一块砖、或青山中的一株青青草。在这样一种忘我的幻想中,在一步一回头中流连忘返。

导游只给三小时的时间,最高点为北八楼,我们得原路返回,抵达指点的停车场。被时间控制的我,必须转身向北进发。

四楼和六楼是最陡的,台阶的角度几乎是九十度角,这对我的膝关节不啻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未为我的膝关节担忧,我又开始天马行空的想象:跨上九十度角,身子直立,像一面得胜的旌旗,也像一座伟岸的烽火台。先前的爬行,步子虽然虚浮,却与砖保持着拥抱式的亲密。如何爬四楼和六楼?第一步跨上去,听到了膝关节摩擦的声音,这是关节伤害的声音。与建造这伟大工程和戍边的将士相比,这简直就是幸福的声音。大概是心的敬畏,抑或被一种无形的精神所感动,没有片刻的犹豫,坚定而勇敢地一步接着一步,往上前行。这陡坡,这陡角,不容我回眸,也不容我停留。同伴说,扶着栏杆吧。他们的出发点,还是那讨厌的滑膜炎印象。就这样,扶着栏杆,脚步沉重,激动的心感受着砖的温度和历史的厚重。

烽火台,是长城中的一个亮点。每一个烽火台,不尽相同,又各有特点。从秦朝到明朝,历经2000多年,延绵了21000多华里的长城。这烽火台有多少个?各朝代又是如何使用的?带着这样的疑问,遥看或在烽火台里穿行,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突然冒出一句似诗非诗的句子来:“遥看似山巅,入内可游龙。狼烟冲天吼,吓破敌人胆。”就在这样一种特别的情愫里,我向烽火台行注目礼。每行一处,内心波澜迭起,感慨万千。

从一楼望八楼,心里生出“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感慨。从六楼望八楼,依然无端地生出“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感慨。我不是想表达“天险”这类的喟叹,而是为这伟大的工程发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由衷的赞美。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行至北八楼烽火台,站在八达岭最高点,南端的层峦叠嶂变得一马平川。长城在这一马平川中如隐若现地逶迤而去……举目眺望,再举目远眺,看逶迤的山和逶迤的长城,心里满是骄傲:为这长城、修筑长城、戍边的将士……为我们这伟大的民族!

2022年4月13日 2023年6月21日完稿 于北京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