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

岁月逝去得过于快，还来不及记忆，便没有了踪影。

一日，闲来无事，随手从书柜里拿出一本书。蓦然间，一股沁鼻的香味，那样悠然，那样馥郁，夹杂着古老的墨香，能寻觅到很久很久以前……

是什么时候种下这一抹香味，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呢？大概在好久以前吧，阳台上的桂花突然开了，那并不是八月啊。我因收获了这一奇事而欣喜不已。生命中有太多太多出乎意料的事，把它们串起来便成了难忘的往事。

那一天，是什么时候？这一天阳光一定很明媚，透过薄雾似的纱窗，温煦了整个客厅，也温煦了我的心情。在音乐的旋律里,步子婀娜着轻盈，笑颜灿烂着美丽，书在手中跳跃着字符。轻些，再轻些，脚步再轻些；轻些，再轻些，不要惊扰了桂花的迷梦。一阵微风轻来，随着簌簌舞动的声音，许多嫩黄色的小花朵散落在我的书里，馨香无比。这样的时间，一定陶醉在花的幽香中，时间错过了记忆，记忆错过了时光，埋下了甘醇而温厚的馨香。

那一天，是什么时候？这一天的窗外，小雨淅淅沥沥，街灯朦朦胧胧，桂花树摇曳在淅淅沥沥的小雨和朦朦胧胧的灯光里。钢琴声时而悠扬、时而沉重；时而铿锵、时而低缓，似有若无地拍打我的思绪。飘散的思绪行走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行走在朦朦胧胧的灯光里，行走在飘忽不定的思绪里。一定是，钢琴声戛然而至，我那可爱的孩子忽闪着光芒的眼睛写满了疑惑，疑惑她的母亲为什么湿成了雨人儿，仅仅是为了手心里的小花朵不被零落成泥。

那一天，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夕照下的黄昏，我踯躅在成片成林桂花树的四周，踯躅在铺满整个地面、金黄一层、柔软如锦缎的朵朵小花中间，有风飘过，有鸟儿飞过。一触膜，柔软的小花朵似乎触到了心最柔软的地方，便生生地有一丝痛的感觉，在心隙撞击，便生生地痛恨风的冷酷无情。一片的桂花树下，一片金黄。我踯躅不前，在桂花树下，在黄色的小花朵前，在沁鼻的馨香前，我只有踯躅不前。应该是，拾了许多小花朵，那些没有尘土味的小花朵，在我温热的手掌里，把它当作了生命的宝贝。

还有可能，那一天，天空是阴沉的，心情是阴郁的，途经灿烂的桂花树，馨香袭来，便舍去手上的劳作和阴郁的心情，去拾地上的小花朵，夹在爱看的书中，做成几片微小的书签，在上面刻下了美丽的这一切。

我想，一定是这样的时光，一定是。

把小花朵夹进了书本，总是有理由的。桂花树的书名是木犀，桂花树虽不高大，但木犀的名字特别厚重。纸由木头的浆汁而成，那是生命的厚重。对厚重的东西，总是格外地偏爱。让爱与爱相遇、厚重与厚重相逢，这是人生的完美。当然，花香和书香总是最诱人的，它可以粉碎人的思想和灵魂。闻着残留在书里的花香，在淡淡光晕里拥衾而读，有这样的时光相伴，这世间还求什么？还有一个因素，这小花朵因它精致的小、别致的雅，能够完整地留在书页里，可以是一朵、可以是一把、可以是一树、可以是一个岁月的年华。

我不知道，为什么年少的我把美好的小花朵留在书页里？大概，那时候，书就是我的家，我生命、精神、财富就是这么一本书，书是我生命的全部。

把美丽的时光留住，我曾经是多么地惬意，那一种恍惚的情怀，那一种笨笨的举措，那一种踯躅不前……但是，无痕的是时光，无论怎样的刻意、尽心，时光总是在指缝间悄然而去。

又，感伤的是时光有痕，有痕的时光总是写不尽人生的沧桑。

很多时候，时间会把美丽的外表一点一点侵蚀，然后风华不再；很多时候，在紫陌红尘中点点斑驳，然后气节全无。生命就是这样，有的东西无法把握，而有的东西可以把握。在把握与不能把握之间，我们能够留下一些什么？那是我们对精神的态度、对操守的态度、对道德底线的态度、对生活的态度。得与失，全在一念之间。

可能得到的，已经失去了；可能失去的，已经得到了。

决定于我们自己的，可以把握的一些高尚的品质、高贵的精神、内在的良知……不因为风和雨的侵蚀而零落成泥。

当生命老去的时候，我们也如这散发着馨香的小花朵零落成泥碾做尘，只有香如故。在零落成泥碾作尘之后，岁月的泥土依然恒久地散发着生命的醇厚馨香，只有香如故。如果这样，我们的生命应该是有价值的，我向你致以最崇高的敬礼！

       2007年12月7日写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