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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利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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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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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便故乡

下午,刚到楼下,接到老家来电,告知二大娘走了!

二大娘久病卧床不起,对于她的离世,心里虽然早有准备,但噩耗传来,心里还像针刺了般的痛。

说实话,我与二大娘的感情并不特别的深厚。小时候,我们家和二大娘家不是居住在一起,是前后两个庄子;待我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就外出求学,等走出校门后便走上了工作岗位,平日里很少回去。每年只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回老家和母亲一起过节,会带着妻儿去看望她和二大爷一下。每次去二大娘和二大爷总是问长问短,问我们在城里工作、生活的情况,特别是对我家的孩子和二哥家的孩子,总是给予倍加的疼爱,抱了又抱,摸了又摸。这就是隔代疼的原因吧!二大娘走了,我必须回去!

一路上,心乱如麻,虽然时节是人间最美的四月天,但我无心欣赏路两面的景色。那粉红的桃花,金黄的油菜花,雪白的梨花,碧绿的麦田……看起来并不那么耀眼、好看,失去了往日的鲜色、靓丽。此时,心里没有了雅兴!

前几日连续阴雨,村里路面泥烂,车子到了村头,只好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步行前往二大娘家。

此时,整个村庄是寂静无声,走了好一段时间看不见一个人的身影。只能看到一排排无人居住的老房子,一个个长着荒草院落,一扇扇紧锁着的大门,一块块绿油油的小麦,一棵棵自由疯长的树木。

在村子的中间,终于遇到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一个是邻居姓齐家的表婶,一个是本簇的四大娘,便主动上前去打招呼。

表婶对我还有印象,一下子就认出了我,可四大娘已经认不出我来了,还是表婶告知她我的小名,她方才认出了我来。然后她就非常热情地邀请我到她家去。她们知道我这次回家是奔丧而来的,也没有和我聊太多的话。临别,四大娘反复叮嘱等我忙完丧事,一定要去她家看看。望着她们佝偻的背影,我生出了无限的感慨,她们和村庄一起都在变老!

在表婶说出我小名的那一时刻,我的心里有一股暖融融的东西在流动。平日居住在城市中,是听不到有人这样叫我的,也只有在过年过节,回家和母亲在一起时,才能听到这样亲切的叫声。我的小名只有在这里,在生我养我的村子里也才能听得到。若干年后,就再也听不到了,会永远地留在、定格在了这里……

到了二大娘家,看见母亲和大哥已经早早地在了。他们看见我回来,没有了以往的高兴和激动,有的只是泪水和哀声。堂哥看见我,更是泪流满面。

二大爷和二大娘一辈子生了四个孩子。老大便是是堂哥,下面有两个堂姐,一个堂妹。最近几年,兄妹四个常因为二大娘的养老及治病的问题,意见不统一,相互间关系闹得非常紧张,几乎到了断绝来往的地步。他们几次三番地吵闹,都是母亲和大哥出面调和的。

我心里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在那个贫困的年代里,二大爷和二大娘能养活他们兄妹四个,如今他们不能赡养好二大娘一个人?在十几年前,二大爷因病早早地去世了,之后都是二大娘一个人独自生活的。只是在今年,二大娘实在不能动了,病危了,才和堂哥住到了一起。其实庄上像二大娘的这种情况的人又何止她一人?老了,老了,他们该如何养老,又该何去何从?

今年俺庄上年前年后,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已经死了五个人了,他们年龄都不够大,数你二大娘最大,刘军子才五十岁,因脑出血,没有抢救过来死了,你老兵爹,棒槌叔也才六十来岁……母亲在告诉我这些时,很是伤感的样子。

听了母亲的话,我心里是下子冰凉了起来。乡亲们,特别是亲人们,一个个地相继离去,我不由得害怕眼前的母亲也会像他们一样,有一天突然离我们而去。要知道,她已是年近八十的老人了,是一大家父辈中留下来唯一的一个亲人了,如果母亲不在了,家也就不在了!这个村庄我回来的也就少了。

第二天下午,二大娘就被乡里的灵车送到县殡仪馆火化。火化时,前前后后我都是跟着的。因为我以前在民政部门工作的,那里的人我比较熟悉,事先已经和他们打过了招呼,让他们把二大娘的尸骨烧得整一些,因为二大娘骨灰要入棺的,和二大爷合葬在一起。

在二大娘尸体被推入火化间的瞬间,一路上默默无声的堂哥“哇”地一声大声哭喊了起来“俺妈!俺妈妈……”让后他便瘫软在地上。我在一旁使劲地把他扶架起来。其它三个堂姐、妹也是悲痛欲绝,也是别人架扶的……此时我真正地感受到什么是生离死别,什么是阴阳两界,什么是永别,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由于堂哥只是弟兄一个,火化回家的当天晚上,我就陪堂哥和堂哥家的儿子一起为二大娘守灵。堂哥扯几筐稻草铺在地上,再铺上一床被子,我便睡在了二大娘的棺材旁,心里一点也不害怕,要知小时候我很害怕见死人的。

静谧的夜里,听着棺棚外的风声、虫声,虽然我身心很疲惫,但是难以入睡。因为这是在几十年之后,还是第一次贴身地睡在家乡的土地上,身体离地面是那么的近,能清晰地闻到泥土芳香,对这种香味我是那么的熟悉、留恋。

小时候的夏天,庄上的大人、小孩总喜欢铺一张席子在自家门前的空地上乘凉,小孩子竖起耳朵,听大人们讲嫦娥奔月、牛郎织女的故事。仰面朝天,看着满天的繁星或明亮的月亮,小孩子心里总滋生出许多漫无边际的遐想,想象着宇宙的样子,想象自己长大后的样子,想象着哪一天能走出这个偏僻穷困的乡村……

如今早已经长大了,走出去了。这次从繁华、喧闹的城市回到了的村庄,重新睡在这片熟悉、温馨的土地上,心里又充满了无限的感慨和想象。感慨庄上的物是人非,想到一个个佝偻的身体,一个个蹒跚的脚步,还有年迈的母亲,残疾的大哥,想象着村庄在逐渐老去,走向消失,消失以后又将会是什么样子……

若干年后,亲人、乡亲何在?树木、房屋何在?自己又身居何处?也许已经随着孩子,客居在异地他乡,那时家乡便成了故乡……

无论是到了哪一天,不管是走到了哪里,我都会记住这里!因为我的祖辈,我的父辈,我的乡亲,他们永远地长眠在这里,这里是他们的根,也是我的根!

今生,乡关仅此处!

下半夜了,睡吧,明天还要安葬二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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