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窝

老夏，沿着河边的青石板路，迎着慢慢西沉的太阳，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了汴河的上游红山大桥下。

放下手里塑料桶，用手抓了几把白色的大米，均匀地撒向波光粼粼的河面。那无数颗米粒在水中翻了几下身子，慢慢沉入水里，便无影无踪。这时河岸边飘散出一股奇异的香味，老夏心里清楚，这是米长时间被酒浸泡过散发出来的香味。这样的食料能吸引到那些馋嘴的鱼儿。

撒完了大米，老夏用绳子在河边的栏杆上系上一块木牌子，牌子上写着“此处已打窝”几个字。意思是在告诉其他的垂钓者，这里已经有人撒过饵料了。也就是说明天早上这块水面是属于他老夏的。老夏蹲在河边抽着烟，看这水面上冒起一个个水泡，知道明天早上他一定会有很好的收获。

老夏之所以喜欢来红山大桥底下钓鱼，是有原因的。一是这里河水清秀，河岸风光秀丽；二是这里没有阳光照晒，可以遮风避雨。其实最重要的原因，在这里他可以眺望到不远处大红山脚下的夏庄。

大红山因盛产红石而有名，不少人不远千里来这里购买这里的红石头。自古以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老夏的祖辈起，这里就有了矿场开采业。尤其是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这里开山采石最盛行，大大小小的采石场有上百家。每天耳边都充斥的隆隆的机器声，空气中弥漫着雾霾样的红色灰尘。夏庄不少人家因此走上了发财致富的路。山上的石头眼看要被采完了，有的人买了大型挖掘机，向地下面挖。时间一长，山脚下被挖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坑，整座山似乎有了要倾塌的危险。为了保护生态资源，进行环境保护，在本世纪初县政府开始就制止这种“疯狂”的开采行为，关闭掉大红山周边大大小小的采石场。

老夏祖祖辈辈都是从事采石业，到他这一代也不知是第三代了，是大红山的红石养活了他们。对于县政府出台停止采石业，关闭采石场的政策，乡、村干部原以为老夏会不同意，会从中作梗，可是当他们找老夏谈话的时候，老夏竟然很是支持的。因为老夏亲眼看到一座本来高大、青翠的山，眼看一天天被掏空；村里有不少人，因长年累月吸入空气中的石灰得了肺病。自己的老伴就是得肺癌病逝的。老伴死以后后，老夏便随儿子住进了城里。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钟，儿媳妇王丽还没有起床，儿子夏冰送孙子小宇上学去了。老夏起床后用毛巾沾了点凉水擦了把脸，到了楼下的车库里，拿起钓鱼竿和塑料桶就向小区外走去。

今早河边的人很多，他们站立在河边栏杆边站立不动，议论纷纷，老夏感到很奇怪。老夏走近河边一看，见河面上漂起了很多的鱼，有的鱼露出头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的鱼半仰着身体奄奄一息地游着，有的鱼已经翻着白肚皮漂浮在水面不动了。有几个人在用网子或者舀子，去争捞那些大大小小的鱼。

这些鱼是不能吃的，是中过毒的！

你看这水乌黑的，一定有人向河里排放有毒的污水。

听说大红山的夏庄那边有人家在弄（制）山芋粉，把污水排放到河里……

夏庄是谁东西在使坏，污染了这一河清水，破坏了这么好的环境呢？老夏心里产生疑问，顺着河边的小路向着汴河的上游走去。

大红山的石头是红的，周围的土地也是红土地，红土地生长出来的山芋是红心的，不仅糖分多，淀粉也多。这里有许多人家喜欢种山芋，在采石场关闭了之后，有人又办起了山芋粉和粉丝加工厂。加工山芋粉所产生的废水排放到河里会污染水质，县里从去年就开始了整治。要求加工厂必须有污水处理设备，否则就得关闭。有的小作坊式加工厂怕花钱，根本没有排污设备，背地里偷偷地生产，向外排污水。

老夏走到夏庄北面，悄悄地走近一座厂房，厂房四周用石头垒起的高高墙头，上空被一层厚厚草帘子遮盖着，大铁门紧紧地锁着，老夏根本进不去，也看不清里面的东西。老夏只好守候在厂房的外边，等着里面的人出来。一只等到下午两点多钟，大门才被打开，一辆黑色轿车从里面开了出来，老夏连忙跑了过去，张开双臂拦住了车头。

大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摇下车窗，一个人从车里伸出头来。老夏一看是自己的侄子夏闯。

夏闯是老夏二弟家的儿子，几年前因采石场被关闭了，就到上海打工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的。

你这里搞的是什么东西，怎么随便向外边排污水呀？

是……是加工山芋粉的。在老夏的追问下，夏闯只好老实交代。其实不用夏闯回答，从大门里飘来的味道，凭经验老夏也就知道里面是在做什么了。

你这里没有污水处理设备吗？

要那个东西干嘛，好几十万呢？

你这是在破坏环境，知道吗？

我的亲大爷，你侄子我多苦（挣）钱，你不高兴呀？

也不能为了钱做缺德事呀？我们夏家祖孙三代会被人骂死的！

你有说得那么严重呀？

我们不能破坏环境，要给子孙后代留下青山绿水……

叔侄俩僵持了半天，夏闯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夏冰，让夏冰把老夏带回家。等夏冰开车赶来了，老夏是死活不愿意上车。老夏发出狠话，只要夏闯一天不停止向汴河里排放污水，他就一天不离开夏庄。最后夏闯被老夏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老夏暂时停止生产，等安装上污水处理设备后再重新生产。

夕阳中，老夏笑容满面地上了夏冰的车，说回家还要到汴河边“打窝”，等明早去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