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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利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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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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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 殇

没有食欲,没有性欲,对任何事情没有丝毫的兴趣,加上整夜整夜的失眠折磨的我骨瘦如柴。医生说,我得了重度的抑郁症。这几年我都是包裹在这种情绪中浑浑噩噩地度过来的,有时候我真的想去死,早日结束这生不如死的日子!

 

(一)缺陷让我图强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我出生在苏北的一个偏僻的农村。从我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我这辈子要在郁闷的逆境中度过。我是个早产儿,母亲生我的时候正在河堤上干活。那时候农村还是人民公社,乡亲人们是靠挣工分过日子,所以母亲怀我的时候,每天还要挺个大肚子和那些男人一起去河堤抬土。听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很小,体重只有一公斤多,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那时候大家的生活都还很清苦,母亲的奶水不足,所以我这个早产儿注定是个矮小个子。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比同龄的儿童矮了一个头。

母亲一生中共生了四个孩子,且都是男丁。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里,讲究的是人力资源。所以父亲很是高兴,把我们弟兄四个分别取名为勇、猛、刚、强。父亲之所以为我们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们长大后能够有出息,做个勇猛、刚强的人。父亲是个文盲,是农村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匠”。那时候没有市场经济,人们的思想都很简单纯朴。父亲经常替别人家做个板凳、桌子、柜子等家具,谁家盖房子就帮上个梁,谁家死人了就为其打口棺材,谁家嫁女儿就为期打嫁妆。父亲从来是不收费的,最多吃顿饭,喝点酒,回家带点喜糖什么的。

在我的心底,我一直想做个勇敢的人,做个人人中的强者!一方面是不辜负父亲的期望,另一方面为弥补我先天性的不足。而且我是弟兄中的老大,要给弟弟们做好榜样,所以我绝不能示弱!记得在上学的第一天,我就和一个比我高一个头的想欺负我的男孩子打了一架,当时我在他的肚子上狠狠地捣了两拳,他捂着肚子在地上直打滚。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同桌的男同学因为争座位和我打了起来,我把他的脸、手、腿抓得遍体鳞伤。平时在学习中我也不甘示弱,每次考试都能排在班中前几名,每学期都能领回几张奖状。等到中学毕业时,家中的一面墙被奖状贴满了。在学校里,我很少和别人在一起玩,成天只是想着学习。因为我深深地知道,其貌不扬的我只有认真学习才能改变我的命运。那时候的学生思想很单纯的,班中的男女学生不知道什么是谈恋爱,最多是背地里说谁喜欢谁,即使有自己喜欢的人也只是放在心里。不像现在的学生那么的大胆、开放。当时我是喜欢班中的一位女生的,可是她从来不正眼瞧我。这大大刺激我的自尊心,于是就发愤学习,并暗暗地下决心:这辈子要做个人上人,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刮目相看!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我起早贪晚地努力下,中学毕业后我考取了师范学校。这在当时可是算作大事,因为考取学校就意味着我脱离了农村,农村户口转为了城镇户口,从此就有了“铁饭碗”。是鲤鱼跳龙门!当时一个班六十几位同学就考取了四个。为此父亲很是高兴,逢人就夸我有出息。在我领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他竟自个儿喝醉了。

 

(二)爱情使我抑郁

三年的师范学习生活很平常。学习没有中学时的紧张,日子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由于学习轻松了,没有了压力了,不少人开始了谈情说爱。我由于自身的缺陷,没有勇气去追女孩子。班里的女孩子也从来不多看我一眼。在这种郁闷失落的生活中我只好把自己敏感和多情寄托于文学。那时候的三毛、席慕容、北岛、舒婷、汪国真都是我崇拜的偶像,课余时间我大都埋头在文学的书籍中。有时偶尔我也会有“豆腐块”见诸报端。为此我会高兴几天,为此我也会在同学面前挺起我矮小的身躯。但即使是这样,那些女同学还是不愿多看我一眼。因此在短暂的愉悦之后,我还是继续郁闷着!

师范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由于家中没有关系,我被乡教委分到了一所村小任教,而那些有关系的同学都分到了城里。这样我从繁华热闹的城市又回到了乡下,回到了起始的原点。心里有一股无名的失落和伤感。校园坐落在空旷的田野里,四周都是麦田。除了白天孩子来上学外,晚上根本没有人走动。寂静地夜晚叫人害怕和无聊。学校里只有一个女教师,还是乡里聘请的代课教师。她长相较好,嗓音也较好,唱起歌来总是那么优美动听。那时候,杨钰莹的歌曲正很流行,在不经意间,她会唱出“我不想说”“轻轻地告诉你”。她那苗条的身材,优美的歌声深深地吸引我。在我失落、寂寞的心灵里激起了爱情的火花,我向她示爱。我用简单而浪漫的方式,发挥了我的优势,模仿徐志摩的“冷翡翠的一夜”写了一首诗送给她。起先她并没有反映,也许我的外形并不是她的心动男生。后来她回家和她父母说了,她父母劝她要实际些,说我是正式老师,以后生活有个依靠。随后,她就勉强地和我交往了起来。在晚霞中,我们时常牵手在田间地头。在学校的操场上,她唱歌,我诵诗。那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愉快最幸福的时光!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的。在工作的第二年,我得了肝炎病,且比较严重。这时她家的父母的态度转变了,叫她不要再和我交往下去。可是她舍不得我,因通过一年的相处,她对我已产生了感情。最后她还是在父母的逼迫下,辞去了学校里的工作,到远方的大城市里打工去了。她走了以后我十分地痛苦,加上病情的折磨,我日益消沉。本来就郁闷的我就变得更加郁闷了。有时我想到了死,但想到家中年迈的父母,我还是痛苦地煎熬下去。有几次我来到了河边,望着河水发愣着犹豫着。有一次,我爬到了学校的教学楼顶上,正想跳下去,结果被学校里的一位教师发现了。

再后来,父亲就把我带到了精神病医院去就医。医生在进行一番讯问后,诊断我患了重度的“抑郁症”,叫我立刻住院。起先我不同意住院,因我认为我并没病,再说承认得了精神病就是在我矮小的身体上打上了烙印,别人更会瞧不起我的。后来在医生的说服下,父亲急切的目光中,我还是住院了。

在住院期间,应该是我最无聊最堕落的日子。每天面对的是那些穿着白大褂的板着面孔医生和所谓的白衣天使。在他们的心里我们都是精神病患者,是属于不正常人,所以他们就以不正常的方式对待病人。整天关在不见天日的病房里,没有了自由。吃饭、吃药都是在他们的监督之下进行的,往往是大声地喝叱,刚来的重病人,不听话的要捆绑。病人之间是互相戒备与冷漠,都认为对方是精神病,自己是正常人。那些病情严重的,还会遭到他人的侮辱、嘲笑和捉弄。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彻底地堕落了。我会几天不洗脸,不刷牙,不洗澡,我会捉弄那些天生的弱智和重度的精神病患者。对他们,我心里丝毫没有怜悯、同情之心。有时我会把别人扔掉的水果核拾给他们吃,把吃剩的饭倒在他们的碗里,趁其不注意,会从背后偷袭他们……在医院里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三个月,在花完家中的积蓄后,我出院了。医生说我是基本康复了,其实我心里最清楚,我还是老样子。

使我的病真正好起来的是我后来的妻子。

(三)利欲令我头昏

妻子,是我在出院半年后认识的,她是我一个同事的学生。她在县城的麻纺厂里上班。初次见面,她对我没意见。而此时的我对女孩的要求也并不高,因自己毕竟是个有“缺陷”的精神病人人。妻子的长相虽一般,但非常地勤劳、善良。在我们结婚的第二年,她下岗了。下岗之后,妻子也没有闲着,在街上开了一个店。店里主要经营农药、肥料、种子等农资物品。再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女儿,女儿是天真活泼。家里的生活也逐渐富裕了起来。在妻子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环境中,我的身体终究完全地康复了,走出了抑郁的阴影。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在过完一段顺畅幸福的日子之后,我那颗好强的心又蠢蠢欲动了。那时候学校里的一位副校长退休了,于是我就想补缺上去。按资质、能力和水平,我是很自信的。但现在的社会是人际关系社会,谁有人,谁有后台谁就上。于是我又想方设法地托亲戚,找关系。后来找到了一位县里领导,他也答应帮我这个忙。所以我心里十分地踏实,副校长非我莫属了!可世事难料,在开学宣布副校长人选的时候竟然不是我!因此我的心里受到了重重地一击。妻子的劝说安慰下,我心里才稍稍平静了些。妻子说,当不当官无所谓,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就行!

副校长的阴影在我的心里一直郁闷了五、六年,才逐渐消失。可是去年的一场金融风波彻底地把我击垮了。

最近几年由于房地产市场的火爆,我们古徐县兴起了民间集资的浪潮,人们也称之为“放爪子”。钱的利息正常要高于银行存款利息的三、四倍,有的高的达到七、八倍,甚至是十几倍。因此有人迅速发了财。在官场失意的我,我禁不住高额利润的诱惑,我积极参与了“放抓子”进行放贷。起先我把这几年来妻子做生意的三十万块钱以四分的利息钱放了出去,一年之后三十万变成了五十万。这样更增加我集资放贷的决心和信心。第二年我把手中的五十万都又放了出去,另外还从三个弟弟那儿拿来了五十万和亲戚朋友那儿借了一百万。我付给他们利息是四分,我借给“抓王”利息是六分,从中我落取了两分利息!这样一算一年之后我就变成百万富翁了!古徐县像我这样的百万富翁数不胜数,人有了钱就不知道珍惜了,无休止的挥霍,住的是别墅,开得是宝马,许多人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有人为了吃顿早饭,开车到省城南京。有的人炫富,在秦淮楼上向下撒钱。古徐县已成为全国著名的“宝马之乡”了。可是在今年的春天,金融集资市场出现了风险,因为有的“抓王”拿到钱后,不是去正当地搞开发、经营,而是大肆地挥霍,如购豪宅,买名车,去澳门、澳洲赌钱,赌场上都是上百万上千万的输赢!赌输了出一夜之间变成了穷光蛋。在我手里借钱的那个抓王也没例外,在澳门赌场上一场输了两千多万。这下我的钱打水漂了,完全没有了,我也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还欠一百多万的外债。除了三个弟弟外,其他债主天天上门讨债,搅得家里整日不得安宁。还扬言,如果我不还钱就要把我置于死地,还会连累到我的妻儿。最后思来想去,我决定外逃。

在离开家后,我的精神彻彻底底垮了。每天精神恍惚,萎靡不振,没有目标地游荡、漂浮着。我到过海南,到过华山,到过重庆……在海南我曾想跳到大海里结束我的生命,在华山的顶上我曾想跳到山崖里和大山融为一体。但都因胆小我还是犹豫了。我知道我旧病复发了,而且这次病得比以往的重。白天头脑昏昏沉沉,夜里睡不着觉。

我手里的钱是愈来愈少了,白天我不大吃大喝,其实我一点食欲也没有也不想吃,晚上我不住旅社,住旅社也是白花钱,因为我根本睡不着。有时偶尔饿了、困了,我就在街边的垃圾堆里捡些别人丢弃的残羹剩饭,睡在站台上、桥洞里或者别人家的楼道里。这种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实实在在是过够了!我真盼望车祸能降临到我的身上或患上癌症病,!

人没有欲望是不对的,但不切实际欲望会害死人。我回想每次有抑郁症都是因为我的欲望太强造成的。还是妻子说得对,只要有吃有喝,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没有健康身体或过早的死亡,给你一个地球又怎样?可是我醒悟的太迟了,世上没有后悔的药!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只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合格的老师,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其他,别无所求!

一天夜里,我睡在山西太原的街头,被巡警送进了当地一家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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