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吃啥草

料和尚，昨天夜里咳嗽了一整夜，还吐了两次的血。是不是自己的大限真的已到了，他开始害怕了起来，心里有一种从来未有过的恐惧感！虽然两年前自己就被医生确诊为肺癌，且已是风烛残年，但他还是不想这么早地死去。就像韩磊在歌中唱的那样“真的还想在活五百年”！

躺在床上死鱼般地睁着眼睛，望着空荡荡，冷清清的家，料和尚陷入了沉思。

料和尚，不是他的原名，他出生在共和国建立前的那一年，由于父母视他为手中的宝贝，就给他取名为李大宝。料和尚是后来庄子上的人给他取的绰号，由于叫的人多了，习惯了，庄子上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辈分比他长的还是辈分比他低的，都叫他料和尚，关于他的原名庄子上也只有几个人知道了。庄子上的人之所以给他取名为料和尚，是因为他从小到大没有任何的本事，一辈子是一事无成，是靠吃浮食混过来的。庄子的人习惯上把那些没有本事的人称为料物，再加上李大宝没有女人，所以就把他叫做料和尚。

料和尚的家是三代单传，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叔兄弟和堂兄弟什么的。由于他一辈子没有结过婚，所以李氏家族到他这一代便断了烟火。在父母死后，他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活在世上了。等到他60岁时候被民政部门批准为“五保户”。从那以后，他的吃、穿、住，乃至医疗和死亡的费用都是国家的包的。这也就是靠社会主义国家的政策好，要是在旧社会他早就饿死街头，抛尸荒野了。

料和尚之所以能有今天的结局，都是因在小时候父母的溺爱所致。那时候国家刚刚建立，全国人民的生活都还很艰苦。特别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多少人家都断了炊烟，庄子上不知饿死了多少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料和尚也没饿着。父母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收在土翁里，每顿饭只是拿出一小勺来煮饭给他吃，而父母则是吃糠咽菜。为了给他改善一下伙食，在寒冷的冬天里，父亲还会到庄东面的小河里砸冻捞鱼。十几岁的他还是整天趴在父母的背上，不肯去大队的学校里上学。后来还是用几块山楂片引着哄着才肯去上学，条件是每天上学和放学必须是由父母接送。

在上学不到一个学期的时间里，他的书包就丢了好几次，最后母亲把家里的旧毛巾和碎布头都缝制完了。料和尚回家从来不看书不做作业，父母也从不要求他，成绩在班中一直是倒数第一，仅一年级他就读了八年。所以在他小学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到了当兵的年龄，父母决定让他去部队当兵。希望他在部队里能有所改变，在那个又红又专的年代里，男儿去当兵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料和尚在部队里表现的也很平平常常。早上起来训练的时候，最后一个到训练场的是他，宿舍里的被子叠得歪歪斜斜的是他，分不清左右转的也是他。所以料和尚在部队里当了三年兵以后，没有学到一技之长，并没有像父母亲想象的那样给李氏家族添光增彩，而是打好包裹退伍回家。待料和尚回到家乡后，便引出了“牛吃啥草”的话题。

自从退伍回家后，料和尚很少到地里去干活，整天还是穿着没有领章的黄军服，戴着没有五角星的黄军帽，在庄子上用着夹生的普通话和人闲聊。有一次料和尚随生产队的一群人到大田地里去参加春耕，看到几头牛在耕地，他就向身边的人问“牛吃啥草呀？”结果被那个人大骂了一顿，说当了几天的兵，连祖宗是谁都忘掉了。弄得料和尚面红耳赤，灰溜溜地逃回了家。从那以后，庄上的人见到料和尚就问他，牛吃啥草？每每此时料和尚都是笑笑或者是无语。

等到料和尚到了结婚年龄的时候，父母就四处托人给他介绍对象，结果是屡屡不成功。每次人家姑娘在第一眼看到料和尚的时候感觉还不错，因为他有一米八零的个头，在加上一张养尊处优的脸，而且有当过兵的光荣历史，所以条件还是比较吸引人。可是在相处了一段时间后，都又把彩礼给退了回来。原因是料和尚一不会耕田二不懂人情世故，都说结婚后的日子没法过。虽说家里有三间半砖的瓦房，可是那是他父母亲盖的，再说父母又不能跟他过一辈子。所以思虑再三后，那些姑娘都纷纷提出了退亲。

等料和善到了四十多岁的时候，庄子上有人到云南买回了“蛮子”。于是父母就把家里的牛、羊、猪、粮食都卖了，凑了三千块钱给料和尚，叫他到云南去带“蛮子”。后来料和尚不仅没有从云南带回蛮子，而且险些丢了性命，因为他被一个贩毒团伙给盯上了。最后侥幸逃出还是讨饭回来的。从那以后父母对料和尚彻底失望了，也不再去想抱孙子的事了。在十年前，父母先后在郁郁寡欢和灰心失望中先后离开了人世。

父母亲死了以后，料和尚变得更加不务正业了。整天双手抱着个袖子在庄子上混吃混喝，谁家有红白喜事，就去蹭个饭喝点酒，然后回家倒头就睡。家里的田地里的野草长得比庄稼还要高，他从不去过问，只是靠老天爷赏赐吃饭。料和尚不仅懒，而且喜欢赌博和嫖女人。身上只要有一点钱要么去“掷猴子”（骰子），要么就送给庄子上的那些“骚娘么”。所以家里的粮食刚收下不到几个月，就被他卖了个净光。

三年前在被民政部门批准为“五保户”后，每个月料和尚可以领到230元的生活费。平时他是非常“省吃俭用”的，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但舍得去赌舍得去嫖。有一次在街上的美容店里正在和安徽过来的一个妇女在巫山云雨时，结果被镇里的派出所的警察逮个正着。过后警察看他是个可怜之人就把他放回了家。放出来之后，料和尚还是我行我素，用庄子上的人话说，他是狗改不了吃屎！就是在检查到自己得了肺癌后，他也没有停歇过，有时还到街上的“性用品”专卖店买要春药吃，似乎真的不要老命了。

可是现如今真的要去间阎王的时候，料和尚害怕了！自己的日子过得虽然不如人意，且到处遭到人的白眼，可是他还是不想去死。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嘛！他还想再过个三十、二十年的，哪怕是十年也好呀！可是该死的病魔就要夺去自己卑微的生命，想到这里，死鱼般的眼睛里流出了两滴清冷的眼泪……

一个星期后，料和尚果真死了！死在父母留给他的三间老房子里。当庄邻撬开房门的时候，发现死后的料和尚的眼仍然是睁着的，直勾勾地盯着破漏的房顶，似乎是有点死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