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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利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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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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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去的乡里乡亲

今年“五一”假期,因家中的侄儿结婚,我回了趟乡下老家。

由于前日,刚好下了一场大雨,村中的烂泥较多,只好把车停在了村头的道路边,下车步行。沿着泥泞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小心地向前走。身边、眼前的景物,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而又陌生。宽阔清新的天地,安详静谧的村庄。

放眼望去,各种绿色植物环绕村庄,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纯净而新鲜的空气,让人总想去做深呼吸。小路两旁的树木稠密而茂盛,阳光透过树叶射下,像一条条金丝从空中飘下。走在绿荫里是那么的舒适、那么的怡人。麦田里的麦子已经齐腰高了,麦穗大而饱满,长长的穗头足有四、五寸长,尖尖的麦芒齐刷刷地指向空中。大约再有一个月,麦子就能收割了,似乎已经看到麦场上堆得像小山似的麦粒!

村前的那条小河,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的波纹,像是一个沉沉睡去的老人。小时候,这条河是我们小孩天然的乐园。春天,在河水里捉蝌蚪;夏天,在河水里游泳嬉戏;秋天,在河水里捉鱼摸虾;冬天,在河面上砸冻溜冰。如今这条河,已经没有了往日热闹的景象。

    路过村里的学校,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我的小学就是在这里上的,它是我最初学习文化知识,放飞人生梦想的地方。严谨可亲的老师,调皮可爱的同学似乎都还在眼前,不觉一晃已几十年过去了,岁月流年时光飞逝。此时,学校的大门紧锁,锁上锈迹斑斑,校园里长满了杂草,那一间间失修的教室,告诉我,这里已经不再是学校。村里的孩子都上镇上和县城里去上学了。

   走进村庄,我有意地从每家每户的门前经过。很想看看那些多年不见的爷爷奶奶、大伯大妈、叔叔婶婶们。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蛮二奶”。

多年不见,蛮二奶还是那么快嘴快舌地爱说话,只是比以前老了许多,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也白了许多。一见面就向我诉说她心中的“烦恼”,说她在村里扫道路工资报酬很低,镇里负责人有意克扣工资,还说她早就想到城里找我“告状”了(她心里认为我是在城里做官的)。

蛮二奶是外地人,所以讲话是蛮声蛮气的。听说小时候逃荒要饭到我们庄的,后来被庄上的人家收养做了童养媳,一直受婆婆和丈夫的罪,经常挨打挨骂。后来终于“十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如今她不仅成为了婆婆,还做了太婆婆,人也变得“任性”了起来。三年前,她的儿媳妇和孙媳妇一起生孩子“坐月子”,蛮二奶明确表示,她只伺候孙媳妇的“月子”,儿媳的“月子”她不会过问。她心里也许有她自己的理由。告别了蛮二奶我继续向前走,又路过几户人家。

这些人家大都关门上锁,家中无人。有的人家门前屋后长满了杂草,屋顶和墙面都很破旧。他们大都常年外出打工,融入到繁华的城市中去了。有的人家在镇里或城里买了房子,因此家里的老房子也没有必要去翻新、维修。破旧的老房子就像留守的老人一样,饱受风雨,历尽沧桑,最后消失在岁月的深处。此时正是吃早饭的时候,显得冷冷清清,要是在以前,每家每户的人则会端着个饭碗,蹲在家门口闷头吃饭,如果看谁家弄好吃的,则会上前去蹭上一口。那时候的乡亲们生活虽然都很困难,但彼此间相处得都十分融洽、大方。

    人还没走到大哥家,就听到一阵阵高亢、激昂的歌声。这是村上办喜事的风俗,喜欢用高音喇叭或大音箱播放一些流行歌曲,来增添喜庆的气氛。远远地就看见门前已经搭起了帐篷,是留作宾客“坐席”用的。等走到了门前,看到屋里屋外,大门小门上贴满了用毛笔写的一个个“囍”字和一幅幅喜联。字遒劲有力,喜联的内容丰富多彩。如有“百年好合 永浴爱河 ”、“新婚志喜 相亲相爱 ”、“月圆花好鸳鸯笑 璧合珠联鸾凤飞”等。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写这些“囍”字和对联的人是一位91岁高龄的老人。他就是我令人尊敬的“麻大爹”。

“麻大爹”的脸上长有几个麻子,长我两个辈分,和我爹是堂兄弟,家里的叔叔婶婶们都叫他“麻大爷”,我们小辈则叫他“麻大爹”。 麻大爹一辈子不擅于体力劳动,这和他年轻时念过“四书”有关,写一手好毛笔字,做过生产队的会计,是我们庄上的老“账房先生”,庄上只要谁家遇到红白喜事都喜欢请他记账、写对联,他也乐于此事。他是从来不收人家的报酬、好处的,只是喜欢喝点小酒而已。

麻大爹年轻的时候在东北当过兵,在部队里做过“文书”,解放战争结束后,他就回到了老家,由于没有正规的转业回乡的手续,所以至今没有享受到国家优抚政策。两年前为此事曾到城里来找过我,但最终因缺少手续,没有为他办妥。对此,我心里对他有一种愧疚感。但麻大爹心很宽,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里。他一辈子都是这样,任何事情都不会放在心里,总是表现出与人、与世无争样子,这也是他能够长寿的重要原因。同时也赢来了庄上人对他的尊重和爱戴!

麻大爹老了!这是我这次见到他的第一印象。他精神、气力明显不如以前。默默无语,一脸的疲倦,走起路来颤巍巍的。没事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也许过不了多日,他就会永久地“睡去”。如今他还独自生活在乡下,有个孙子生活在县城里,几次要带他到城里去,他都不愿意去。

到中午的时候,亲朋、庄邻都陆陆续续来了,在搭好的帐篷里入座后,就等着“开席”喝喜酒了。上百人同时坐在一个偌大的帐篷底下,呼吸着大自然的空气,在有说有笑中推杯换盏,也别是一番热闹的景象,这在喧闹的城市中是看不到的。我这次回家是“帮忙”的,按乡俗是不能和宾客坐在一起吃饭的,只能站在旁边为他们服务,有点像城市大酒店中的服务生。

大哥家的院中临时支起了几个大大的土灶锅,三个“厨子”在上下飞舞着勺子、锅铲、菜刀,忙碌个不停。他们都是本庄上土生土长的厨子,虽然没有城里的大厨做菜的花样多,味口重,但烧出的菜是实实在在,清爽可口,使人食欲大开。

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开席了,我便开始忙了起来。等“推菜”的人把厨子烧好炒好的菜送到桌边时,我就把一碟碟一碗碗的菜摆放到宾客面前。看着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真想立刻坐上桌子,吃上一口。酒席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多钟才结束。等面红耳赤、吃饱喝足的客人都相继离去时,一切都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只有墙头上的喇叭里还在播放着动听的流行歌曲。这时候我们自家“帮忙”的人也才开始吃饭。

和我坐在一起吃饭的是“胖小娘”。从我记事时开始,她就一直都很胖,所以我们都叫她胖小娘。现在她年龄大了,似乎显得更胖了,行动有点不方便。

胖小娘的命很苦。听说小时候,她娘老早就死去了,是跟着哥哥嫂嫂长大的。等长大到十七、八岁的时候,经人介绍,哥嫂做主,嫁给了我的小爷(小叔)。小爷比小娘大了好几岁,且是个秃子,相亲的时候戴着帽子,小娘没有看出来,等到结婚的那天晚上才发现,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小爷因此心里也很愧疚,感觉对不起小娘,所以在生活中事事都让着、宠着小娘。小娘也因此养成了强烈、专横的性格,一直喜欢占别人的上风,这种习性殃及到了全家,甚至给我四奶(小爷的妈)的“罪受”。可是等到了后来,小娘的命运发生了大转变。

几年前,小爷在麦收时节放火烧麦秸秆时,不慎被火烧死了。一年之后,小娘年仅三十岁的大儿子因患肝癌病逝了。第三年,年迈的四奶奶因为屡遭打击也去世了。如今小娘的小儿子在县城里开货车,两个女儿也在县城里做点小生意。大儿媳在城里租房子,带着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上学。小娘也到城里住过一段时间,但由于她强烈的个性,很难和两个儿媳妇相处在一起,经常会发生争吵,后来只好又回到乡下独自生活。

胖小娘告诉我很多,说她今年已经六十好几岁了,加上身体肥胖,行动很不方便,且身体患有多种疾病,病发的时候身边无人照顾,生活中孤单寂寞,有时心里十分地想念儿子、孙子,但又不愿意到城里去生活,因为不仅婆媳关系不好相处,城里单门独户的生活她也过不习惯,说就像是坐牢似的,为此她心里是十分的矛盾、难过。听完胖小娘絮絮叨叨的倾诉,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庄上像胖小娘、蛮二奶、麻大爹这样的老人还很多。比如这次见到的四老爷、棒头表叔、木匠大爷……年轻时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可如今都佝偻着身躯,有的甚至是靠拄着拐棍行走,他们都在逐渐地老去。他们在过去贫穷年代里,付出了艰辛,好不容易养育了自己一帮儿女,如今儿女个个成家立业了,他们也已经老了,可生活和养老却成了问题。他们中有的是因为故土难移,留恋家中的老房子;有的是因为在生活习惯上和儿孙存在差异,不想和他们住在一起;有的是因为不习惯城里生活的方式,感觉不如生活在乡下自由自在。所以他们宁愿自己孤苦地生活在乡下,也不愿意随子女去城里生活。其中也有少数是因为子女不孝而不得不独自生活的。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我辞别了庄上爷爷奶奶、大伯大妈、叔叔婶婶们,离开了生我养我的老家。透过玻璃车窗,望着门前、路边、田埂上一个个逐渐老去的乡亲,心头似乎压着块沉重的石头。因为我心里知道,终究有一天,他们会和村庄一起在我们的视线中消逝!

我亲爱的乡里乡亲啊,是什么催老了你的容颜?我该如何地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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