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 倌

小王庄，严格意义上讲，称不上庄子，也就越是四、五户人家。

最早的小王庄只有羊倌一家人，后来羊倌的四个儿子先后结婚，又繁衍出四家。

羊倌不是本地人，听说是临乡大庙乡人，小时候和母亲裴大翠逃难来到大孙庄的。

初到大孙庄小羊倌和母亲住在人家废弃的猪圈里，平日里靠左邻右舍的帮助，娘儿俩才侥幸存活了下来。

小羊倌很小就非常懂事，每年收获的季节白天和母亲到田地里捡拾丢下的麦穗，玉米棒，胡萝卜……有时候独自一人到汴河边刨巴根草，回家晒干留作烧过之用。树林里的枯枝败叶他更是不放过，每次就像寻宝似的。有了草，有了粮，娘儿俩就不怕过冬。

事情发展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全国土地实施大包干。小羊倌和母亲虽然是外地人，但在村里也住上十几年了，村干部看他们娘儿俩可怜，也给他们分了三亩田地。有了田地，娘儿俩心里就像吃了定心丸。他们起早带晚地在自家三亩地干活，田地在他们手中已经变成了一朵花。这时候的他们已经不住猪圈了，在大孙庄的最北面一块荒地里盖起了两间茅草房。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俺妈，我看村里河流和树林比较多，河边和树林里长满了草，适合放羊。你明天不如上东湖垓（街）买两只羊给俺放，这样增加家里的收入。”

“孩子，放羊是一件很吃苦的事情，每日早出晚归，遭受日风吹日晒，有时候还会遇上恶风暴雨，你能吃得消吗？”

“没事，俺妈，这点苦算得了什么，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才会有甜上甜！”

从此，王志飞（羊倌的真名）就成了一名羊倌。每天早上天蒙蒙亮，王志飞怀里揣上两块大秫饼，提上一壶茶，把羊赶到东面汴河边上。羊在河边的杨树林立里，欢快地啃着青草，王志飞就在一旁看着小画书（小人书）。有时他还会追逐空中飞舞的蝴蝶和蜻蜓，夏天他会跳到河里去摸鱼逮虾。夕阳西下，他赶着羊儿回家，手里拎着活蹦乱跳的鱼虾。晚上，娘儿俩改善一下伙食。

开始的几年是王志飞最快乐的几年，他放的羊越来越多，有原先的两只发展的十几只再到几十只。村里人都说王志飞能干，能吃苦，见他一年四季都放羊，于是都称他为羊倌。后来有的人把他的真名给忘了。大孙庄男女老少都叫他羊倌。

人生中的处境往往是逆顺交替的。在羊倌放羊最顺的时候，母亲裴大翠在一次车祸中丢了性命。那天是正赶上东湖镇逢集，裴大翠把家里的鸡蛋拿上街上去卖，换点油盐。她在走在汴河大桥上时，一辆飞驰而过的渣土车把裴大翠撞飞几十米远。裴大翠当场毙命。

裴大翠的死对羊倌是一个重大的打击，那年他才十五岁，领门头过日子还显小。每天孤孤单单地一个人放羊，回到家里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冷锅冷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时候憋急了，他就很那一群羊说话，说说心中的痛苦和郁闷。有几只羊似懂非懂地站立在那儿不动，似乎在听他的讲话。

村上有一户姓张的人家，家主叫张新国，有一个老闺女叫张兰英，由于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走起路时一瘸一拐的，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有嫁出去。这时村上有人向张新国提议，不如把羊倌招入赘婿，说这孩子虽然命苦，但能吃苦耐劳，日后一定能让张兰英过上好日子的。张新国思忖良久，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羊倌进入张家后，张新国也没有让他改姓，他还叫王志飞。这也就使王家这支血脉在大孙庄能够延续了下来。

王志飞和张兰英结婚后，先后有了五个儿子，前面是四个儿子，最后一个是女儿。五个儿子分别叫王军、王兵、王辉、王耀，小女儿叫王华。

五个孩子小的时候，家庭负担很重。羊倌和张兰英在自家的田地里是没日没夜的干活，希望田地里能多生产出粮食，因为有了粮食就不怕了。早晚羊倌还是把羊群赶到汴河边去放，好在几个孩子也都很懂事，没事的时候帮忙他放羊。特别是大儿子王军，小小的年纪一个人能放几十头羊。

放羊不是一辈子的事情，必须让几个孩子走出去，不能像自己一样当一辈子羊倌。几个孩子到了上学年龄的时候，羊倌都让他们上了学。几个孩子上学也很努力，成绩一直很优秀，尤其是小女儿王华，在初中毕业后考取了淮海师范学校，毕业后在东湖镇小学做了一名音乐教师。

王军和王兵上到高中毕业，王辉和王耀上到初中毕业。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他们一致意见要帮家里脱贫致富，不让爸爸妈妈再受苦受累。

为了给几个孩子娶老婆，羊倌在自家原先房子的东面和西面先后盖起十二间砖瓦房，每个儿子三间，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小村庄，大孙庄的人都叫它“小王庄”。其实几个儿子在小王庄并没有住多久就陆续地进城打工了。

在上个世纪末农村人离开了土地，都纷纷地涌进了城里打工。羊倌的四个儿子也都拖家带口地到泗州城里打工。经过几年的打工，兄弟四个人每个人都学有所成，有着各自的看家手艺。王军做建筑工，王兵做木工，王辉做油漆工，王耀做钢筋工。这年头打工讲究的是要么你有高文凭，要么你有高技术。兄弟四人属于后一种的，听说每天都能赚几百元的工资。他们很快都在泗州城里买了房子，听说有的还拥有几套。

“爸爸，清明节我们兄弟四个都回家上坟祭祖。”昨晚大儿子王军打电话给羊倌。

“都回来嚎，孙子、孙女一个都不能少，我和你妈想他们了……”

“家里的大蒜苗能吃了，还有鸡蛋也聚了几百个……”裴大翠夺过羊倌里的老年手机。

“妈妈，你们要注意身体，不能太累了……”

羊倌不想听裴大翠和王军唠唠叨叨的谈话，就拿起柜子上的手电筒向羊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