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作业

     昨天晚上，陪儿子写作业一直到很晚，确切地说应该是过了十二点。看着满脸困倦的儿子，我说：要不别写了，早点休息吧！儿子却坚定地说，我还是写完吧，只剩下最后一项了。我也只能用坚定的语气鼓励儿子：好孩子，加油！

还在陪着写作业，我却忍不住好奇，在家长群里发了一条试探性的信息——作业都写完了吗？这一发不要紧，随之而来的是微信群炸窝一般的叮咚、叮咚：

这么多作业咋写的完！

我们的还有三课！

我们的先睡了，明天早起再补！

我们的还在写，看样子还得一个小时!

更有甚者：我真想替孩子写，可字体模仿不来，无语！

明天还要考英语，都没时间复习了！

……

微信群一个劲叮叮咚咚，响到一点多。不排除有些家长是熬夜看世界杯顺手发信息，但大多家长应该是陪写作业一直到了很晚。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其他家长也都在自言自语，因为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该如何收尾！

也许你会以为我是一名高中生的家长，至少也是一个初中毕业班的家长，再不济也得是五六年级的家长吧？

错!我只是一个小学一年级学生的家长！

看着儿子在写完作业后满足地入眠，我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这个点，除了中国足球队没有参加的俄罗斯世界杯，小组赛已经结束。楼下的啤酒摊子也已经散了场子， 我也没心情去关注中国能不能出几个C罗和梅西，我只关心儿子明天还能不能按时起床去学校。

一年级第一学期送儿子去上学时，我看到有小学生拖着带拉杆的大书包，急匆匆地往校园里赶。我很疑惑，现在的孩子也太夸张了，至于带那么多书本去上学吗？直到儿子的书包从小换到中再换到大，我终于理解了，现在的孩子比起曾经的我们，承担着更多的负担和重量。我不禁在想，不是天天在喊素质教育，在喊学生减负吗?为什么小学生还有那么多的课业负担，素质教育难道就是题海战术？

我一直不主张给孩子报太多的辅导班，我只希望儿子能快乐地成长，开心地玩。于是，儿子的幼儿园基本在放养状态中度过，空闲时间基本上都交给了去博物馆看恐龙、去黄河边喂鱼，在操场上骑自行车、滑旱冰，或者坐在家里玩乐高。有时候也教他背古文，教他写毛笔字，教育他守规矩懂道理。幼儿园毕业时候，儿子在班上得了一个“万事通”的外号，这也着实让他高兴了一阵子。但这些时间上的“浪费”也就注定他要在其他才艺方面，比别人落后许多！

自从上了小学，我才明白我的教育理念和定位，完全不切实际，与这个社会的“主流”相去甚远。第一次做手抄报，我让儿子独立完成，于是，儿子天马行空的大作再一次横空出世。我看着很是自豪，这么有想象力肯定能上墙吧！儿子也自信满满地交了作业。过了几天，我问儿子，你的作品上墙了吗？儿子怯生生，充满遗憾地说：爸爸，我的手抄报被老师垫了桌子!好吧，那就继续加油！于是，为了让儿子的自信心不要再次受挫，我毅然加入了做手抄报的行列。我制版、我描画、我写字，儿子只是象征性地签上了他歪歪扭扭的名字。结果不出所料，儿子高兴地告诉我：爸爸，“我们”的手抄报终于上墙了！好吧，也不枉为父的一片苦心！

儿子的考试成绩还算不错。一次考试，他数学没考好，原因是什么呢？有一道看图题，要求孩子数图形中正方体和长方体的数量，儿子把一个正方体数做了长方体，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儿子告诉我，他用尺子量了每个图形的边长，被我们认为的正方体的四个边边长并不相等，所以他认为应该是长方体。好吧，就因为你的执着，你没能第一批带上鲜艳的红领巾！

学校要召开运动会，我想，儿子翻盘的机会终于要来了。儿子告诉我他报了拍皮球项目。于是我目的性很强地陪他在操场上苦练了一个星期，从一分钟只能拍十几下，一直到最后一分钟能拍一百多下。我自信满满地告诉儿子，冠军非你莫属！儿子也做好了奋勇夺魁的一切准备，甚至都想好了领奖时的豪言壮语。但是，天公不作美，一场暴雨搅黄了本该让儿子一展身手的人生第一个运动会。回家后，儿子沮丧地告诉我，校长通知天要下雨运动会取消。于是铁定到手的冠军只有不了了之！

不过我还是很庆幸，儿子的受挫能力比我想象的要强许多。这一次次的打击，没有让他垂头丧气，相反，他变地越挫越勇！

后来我一直在想：我教儿子诚实，可是在手抄报问题上，不诚实却得到了奖励！我教儿子不要重视成绩，而现实却是从小学一年级起，考察学生水平能力的标准就是成绩，而且考试成绩会和你的待遇直接挂钩！我教儿子要认真坚持，可运动会的惨痛教训，却告诉了我们即便是孩子百倍的努力，在大人们的眼中，却比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这三件事，对我的触动久久不能平息。由于妻子是一名大学老师，也由于我就生活在大学校园的圈子里，经常听到老师们吐槽我们的大学教育如何如何不尽如人意，经常看到本该生机勃勃的大学校园里，学生们一个个呆头呆脑，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更遑论学术创新能力。在儿子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一些端倪，我们教育的问题，根本不是在大学，不是在高等教育，而是在最最基础的小学一年级。

从进入校门的第一天起，孩子们就被划定了一条有形无形的起跑线，被框进了一个用结果和分数来衡量的评价体系。在这样一条起跑线上，每一个孩子的背后，都跟着一群摩拳擦掌冲锋陷阵的家长和老师，根本没有机会让孩子们自己蹲下、准备、起跑，容不下你先步履蹒跚，再学会坚定地向前。因为任何一个不小心，都可能让你在人生的跑道上，被别人更确切地说是被别的一群人拉下很远的距离。在这样一个评价体系中，也不会留给你太多的时间去享受童年和思考梦想，唯有按部就班，只有惟命是从，才能跟得上老师、学校和这个社会的节奏。

我承认，我也是在这样的教育体制中成长。但我很庆幸，还有过一个可以回味的童年。虽然我没有学会弹琴唱歌、没有学会奥数和英语，但我有一群小伙伴，冬天里一起上山烧洋芋，夏天能一起下河捉小鱼，从小就学会了辨别小麦和谷子，我也知道什么地方能找到鸟窝，什么地方能捡到蝉蜕!可在儿子他们这一代人的童年生活里，除了写字，做题，除了考试和上辅导班，还有能有什么更加丰富的回忆？偶尔的空闲，也只是一个人坐在乐高堆里，独自拼凑着童年的孤独！

当然，也许是我多虑，一代人会有一代人的乐趣，只是我们这代人难以理解而已。可是在这样的教育体制下，家长、老师，每一个孩子，都显得那样无力。作为父母，我心疼的是孩子休息不好，影响到身体；作为老师，焦虑的是带不出好成绩影响班级的荣誉；作为孩子，担心的是考不了好成绩，得不到期待的那个小小奖励，孰对与孰错？虽无可奈何，现实就是现实。可我的内心里还是希望，不要让沉重的书包再把一代人压垮，不要让比无边无际的题海，淹没了孩子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真的是一门很大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