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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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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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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时而做着相同的梦。梦里一座高高的天桥,站着我和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头顶是极大极圆的月亮。我和那女孩倚着栏杆,望向远处,迎着清爽的夜风闲聊。

我们好像存了不少心事,总有聊不完的话题。白日里不可言说的思绪悄悄堆积,留到梦中向彼此倾诉。对某某的复杂情感、对什么事压抑着的愤愤不平,等等。现实里难以启齿的心事向她诉说,我获得敞开心扉的愉快,并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在梦里是无需顾忌什么的。

我们还聊喜爱的小说和电影。有一回她和我聊了许久九十年代那部《纵横四海》,还说这电影她看了八遍,两个人会心一笑。我们零碎的话音散落夜空,随着夜风流逝。桥下偶尔有车疾驰而过,奏响夜的寂寞。

那女孩是谁,我一无所知。我记不起她的容貌,只对她的马尾辫,以及她与我相似的身高印象深刻。噢,还有她喜欢偏着头微笑,她的招牌动作。

她大概不是我认识的人,因为我无法找出现实中的谁与她对应,然而她却给我一种奇妙的亲切感。于是我越发对她好奇,甚至期待她能在现实中露面。不过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场梦而已——直到某天下午。

恰巧路过一间音像店,我欣喜地进去转转。我向来爱逛音像店,但习惯只逛不买,重在感受一种氛围。墙上几张醒目的电影海报吸引了我,我径直朝那儿走去。海报前还站着一个女孩,正看得入神,估计也是影迷。我站在她旁边,也盯着那些海报。上面是几部九十年代的电影,我都看过。

“你也喜欢这些电影?”那女孩忽然转过头看我。

“嗯,是呀。”我也看了看她,随口应了一句。

“我也喜欢,尤其是《纵横四海》,我看了八遍呢。”她指了指其中一张海报。

我猛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下这女孩:马尾辫、和我差不多的身高……见我没有回应,她又加了一句:“确实是部好电影呢。”仿佛是自言自语,以此为自己收场。

“噢,我也看过,确实很棒。”我如梦初醒,抱歉似的对她笑笑。她再次转过脸,偏着头朝我一笑,之后便不再说话。

她对我偏头一笑的瞬间定格在了我的脑海,我感到那梦里的场景忽然真切起来。梦里那神秘女孩的面纱,算是揭开了么?

“你经常来这里吗?”

“今天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

太巧合的巧合绝不是意外。我们都碰巧来到梧桐路,并在这偌大的街区成功会面,似乎有种无形力量在暗中作用。角落的空调吹出梦里的晚风,头顶的白炽灯洒下一滩月的清辉,我开始不确定我是梦着还是醒着。

我同那女孩自然地攀谈起来,由手边一盘卡带出发,竟也聊到了生活中发生的趣事。熟悉的钢琴曲隐约在空气中飘忽,成了我们畅谈的和谐伴奏。店里似乎只剩我们两个,门口打游戏的男孩这会儿不见了踪影,那应该是店主的儿子。并不宽敞的店铺,此时像空旷的无人之境。

后来我才明白,不要试图去演绎一场梦。

口袋里传来骇人的振动。那是好友的来电,她约我明天回高中看老师。电话那头,声音清晰,内容逼真,猛地把我拉回现实。通话结束,眼前的一切变了模样。那女孩披起了一头长发,掏出手机摆弄起来。店主的儿子不知从哪儿回来了,朝我们看了一眼。摇滚乐取代了钢琴曲,在音响里刺耳地浮躁着。

出现在我梦里的女孩真的是她?她也做过类似的梦?我很想问她,却又不敢面对她的回答。毕竟梦境成真的感觉极其浪漫,这种神秘感不该被破坏。可她若真是我梦中的知己,岂不是对我那些秘密了如指掌?

“打完电话了吗?”她凑过来,挡住了我发愣的视线。

她的一系列热情忽然变了味,我怀疑她早已认出我与她在梦里提前见过。前面所有的惊喜霎那间破碎,此刻我只有被一览无余的恐惧。

“突然有点急事,先走一步啦,不好意思啊!”我匆匆看了她一眼,就急促地朝店门走去。

我记不清她在后面说了什么,只感觉在我回头朝她招手时她说了声“再会”。我们还有缘再会么?或许她是说梦里的再会?

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刚才那阵雨下得悄无声息。地面上聚起无数互不相干的水滩,各自拥着一片奇幻世界。我像逃难似的飞奔到公交站,顺脚搭上了未知终点的808路车,至少能开出梧桐路吧?

车窗上溅起浪一般的水花,那间音像店朦胧地向后退去。那个狭小神秘的洞穴,确实存在过么?我只肯定,地上五光十色的水洼是一场虚空。高峰期的公交总是闷不透风。

后来我再没做过那样的梦,马尾辫女孩似乎从未出现过。梦里我不再向人诉说什么,我要守住我的秘密。


(本文刊登于《荷风》2023年秋冬卷“虚幻笔记”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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