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文/孙胜罡

几年前，我到我所在城市周边的A城去开一个学术研讨会。那次，由于会议举办方的安排，在同一个会场里，要在我们这次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就紧锣密鼓地举行另一场不同类型的会议。

记得，那次的会开到很晚，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一点钟了。好多从外地赶来参加会议的同行，都陆陆续续回到了预定好的宾馆去休息。

我在开会期间就接到了单位打来的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马上回去办理。于是，等会议一结束，我就坐上提前约好的计程车，匆匆往回赶。

这辆计程车是我用“高价钱”包租的车辆。车上除了司机以外，只有我一个乘客，所以说，这是属于我的“专车”。

这是个多雨的夏季。车辆开出后不久，原本还有星月的夜空，忽然就阴云密布，电闪雷鸣，顷刻间大雨瓢泼而至。雨点儿像黄豆粒子下锅一样，噼噼啪啪地砸在车窗的挡风玻璃上，击出一层层的水雾。司机把前挡风的雨刷档位开到最大，感觉仍然不够用，那雨刷器刚刚扫过玻璃表面，就立刻有一层雨水覆盖上来。司机随嘴嚷了一句：“这是啥鬼天气啊！”

我坐车习惯于在后排，这一次也不例外。此刻，我听到司机这一声充满怨气的话，又从车辆的后视镜里看到他那张愤怒的脸上同样显示出“阴云密布”。

我轻声说：“师傅，您别急，开慢点儿，我不赶时间的！”

那司机回了我一句：“您不赶时间，我还赶时间那！这都几点钟了？”

我一时无语了，心想：是啊，是挺晚的了，都半夜了的！

车辆打着最亮的远光灯，像一只怪兽圆睁着一双惊恐无助的大眼睛，射出的两道刺眼的光都被密不透风的“雨墙”屏蔽着，任凭怎么挣扎也突破不了这坚固的防线。天空的闪电耐不住寂寞，不时地露出峥嵘来，把黑压压的云层“恶狠狠地”撕开一道道大树枝般的口子。雷声滚滚，简直是震耳欲聋。

司机和我就在这个雨夜里，相互无言地“同行”着。雨越下越大，车辆开到我们城市的时候，已经是凌晨2点钟了。司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终于放心地说：“这回离胜利不远了！可早点回家吧，唉！”

我理解他的心情，下这么大的雨，要不是我提前在网上约好了包他的车，也提前付了车款，再加上，他不好意思毁约，也不想失去干这个行当的信誉的话，那么，此刻，他一定是早就躺在家里的沙发上，舒服地吃着水果，欣赏着精彩的电视节目那吧！

想到这里，我反倒是有种歉意的感觉了，似乎觉得是由于自己急着回城的原因，而对不起这司机师傅，让他在这雨夜辛苦执驾的了。我暗暗想，一会儿下车之前，一定要给师傅点辛苦的“小费”。

雨势略微减缓了些，街道两旁的路灯光晕显得分外耀眼，司机师傅的状态也开始活跃了起来。他嘴里一边哼哼着不知名的流行歌曲，一边十分享受地吸着香烟。街道上始终冷冷清清，看不到这辆车以外的其他任何车和行人。就在我们的车辆转过一个弯儿的时候，我和师傅几乎是同时看到了，在一根路灯下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人。她的一只手里拿着把雨伞，另一只手用力地朝我们这边挥舞着。

司机师傅嘴里说了句：“唉，咱们这可是包车哦！”

车掠过那人，向前继续行驶着。我突然想，在这样的天气里，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的话，那个身穿白衣的人也不会在那里招手求助的。想到这，我对司机师傅说：“师傅，您就帮帮那人吧！我不介意咱们是包车的，您看这样好吗？我给您加点车费，咱们就回去，帮帮那个人吧！”

司机师傅看我说得很诚恳，就在一个允许车辆“调头”的路口，把车开了回去……

等到那位白衣人坐上车，我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位医务人员。她一边用面巾纸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充满感激地不断说着：“谢谢，谢谢师傅啊！”

司机师傅问清了医务人员要去的地点后，对她说：“我说大姐，你这么晚了一个人出来，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急呀？”

那人说：“唉！是啊！我也不想这样啊！我是咱们区医院的外科医生，今天晚上值班。这不，才接到了家里的孩子电话，说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她突然的肚子疼得厉害！偏巧，孩子她爸这几天又到外地出差去了。这不，我才请了假，急着赶回去的！”

这位医生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多亏师傅您好心，我还担心这么晚了，找不到车可咋办啊！太谢谢您了！”

司机师傅“唉！”了一声，对医生说：“您先别说谢我，我和您说实话，是这位大哥好心！是他让我把车调头回来接你上车的！要不，你就在路边‘晾’着吧！你应该谢谢人家才对啊！”

那医生听到司机这么说，把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身体扭转过来，充满谢意地看着我说：“太谢谢您了，大哥，您真是好人啊！”

我笑了笑，对她说：“还是应当感谢司机师傅，她是个善良的人啊！”

她又看着司机师傅，说了很多感激的话。

我在她千恩万谢的话语中，见缝插针地说了句：“您是白衣天使，在你那里，不知道救过多少人的！我们要谢谢您才是啊！”

我们正交谈着，医生用手一指说：“前面那栋楼，就是我家了！”

计程车在楼前靠边停了下来。那位医生把手中的一个大方便袋塞给我，对我说：“大哥，这是我一个乡下亲属送来的香瓜，送给您尝尝！”

我急忙推辞，她没有理会，却转身把手中的车费放在司机师傅面前的车辆仪表台上后，就匆匆地下了车。

雨还在下着，我和司机师傅一直看着那个撑着伞的医生走进楼宇门。司机师傅拿起仪表台上的车费，满脸堆笑地说：“今天真是运气好，赚了个大的！”

他拿着钱，向我示意了一下。我看到那是张崭新的一百元！

我说：“师傅啊，这是那位医生感谢你的心意啊！”

我看着手里沉甸甸的方便袋，自言自语的说：“这是她感谢我的心意！”

司机师傅一边开着车，一边若有所思地说：“帮助人真好啊！还是好人多啊！”

我们两个人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笑声在雨夜里飘荡着，和着“沙沙”的雨声，宛如一首优美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