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刚蒙蒙亮,老于就醒了,头发痛,嘴干渴。他从床头端起茶杯,把昨天晚上放的一大杯子凉白开,喝了净光。这是妻子的习惯,每天晚上都要给老于放一杯白开水。真是喝多了。他忘了自己怎么回来的了。妻子被他吵醒,嘴里嘟囔着,天天灌尿汤子,人都快废了。看你哪天倒下了,谁管你。老于也懒得说话。他知道,妻子是更年期,神经衰弱,脾气怪癖,不想扰她,怕再招来一顿骂。
老于是公司的采购部主任,今年快到五十岁了,处事谨慎,把关仔细,深得领导们的信任。所以,公司换了几任老总了,他依然稳坐泰山,坐在他那把椅子。从他手里出去的费用就几百万元。可以说,在公司是个肥缺。
老于的地位在公司里举足轻重,少不了应酬。老于应酬比较讲究,爱喝酒,爱喝点花酒,也就是没有女的陪酒不喝。好赖没有出现大的失误,人们只是开开玩笑罢了。凡是客户请客,他都要带着公司部门的同事去参加,也是避嫌。客户是男的,他就让小李去,小李能喝酒,会周旋。客户是女的,他就领上小周,小周虽然是个女孩,却是又能喝酒,又能唱,像个百灵鸟一样,唱着唱着把人就喝到桌子底下了。
当场不会怎么样,具体还在暗箱操作。他俩也乐此不疲,每次不但有酒喝,还有客户的礼品,老于每次一叫都高兴去了。好像要参加一场盛大的音乐会一般。
2
这天晚上,就是有个电脑公司的女老板请客,她是为了老于公司要采购一批电脑的生意来的。女老板一看就是江湖中人,个子高高的,胸脯挺挺的,有大将风度,是做过大生意的主。她了解了老于的习惯,知道老于的谨慎,就到这个城市的高档饭店也就是五星饭店定了个雅间,名字叫情未了,又雅静,又讲究。
女老板感觉这个雅间名字很有情调。老于听了这个雅间名字觉得很暖味,心里有股痒痒的感觉。
老于没有忘记把小周叫上,下班了,他俩悄悄地溜出来,打了个车就直奔五星饭店。
他俩一进了情未了雅间,大家鼓起了掌。女老板站起来跟老于握手,欢迎欢迎。又握着小周的手,亲切地拍了拍肩膀,好漂亮的姑娘。
大家落坐。女老板带来的人有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是业务部经理,女的是业务员,一个漂亮的女孩。女孩穿着粉色的圆领衫,乳房鼓鼓的,时隐时现,诱惑得老于嘴里一个劲地吞咽,好像吃了梅子一样。
老于被安排在女老板和那个漂亮的女孩身边。大家喝得很高兴,很兴奋,那个女孩歌唱得好,小周唱得也不赖,气氛格外的好。老于高兴地唱起了“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的歌子了,老于还搂着那个粉色的女孩,盯着女孩粉色的脸蛋,对着漂亮的眉眼,唱了“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你唱一曲,他喝一杯,喝得不尽乐乎。
老于睁着惺忪的醉眼说,没有今天这么高兴的了,舌头也大了。他站起了几次,都依在那个女孩身上,不时拍拍女孩的大腿,女孩也不好说什么。小周打圆场说,周主任,没有少喝,没有少喝酒。就扶老于坐在椅子上。老于有点飘飘然了。
散场了,女老板要送送,老于说,没有问题,这点酒算啥。大江大河都过了,小河沟还能翻船。不知是酒话,还是心里话。
你们把小周送回去,我自己走。
老于打了个车也走了。人们目送他,女老板问小周,于主任没事吧。小周说,没事。过去没有喝这么多酒。今天真是高兴了。
小周心想,还不是让这几个女人灌的,喝花酒,老不正经,活该。
3
老于打车路过城北一条街,这条街很出名。近两年出现了很多发廊。
正值夏天,只见一个个发廊里亮着暖味的粉色,妖冶地亮着。发廊的小姐们浓妆艳抹,穿的很少,半裸的乳房肆无忌惮地张扬着,露着光鲜的大腿站在窗前、门口,像是在卖什么东西一样招呼着过往男人们。大哥进来坐一会儿,进来玩会嘛!嗲声嗲气地叫着。在夜色的掩蔽下,不时有男人,隐秘地进入透出粉色灯光的发廊。
老于跟司机说,我在这下车。他就在这下了车。他懵懵懂懂地下了车,真的喝多了。他感到自己浑身发热,嘴唇干渴,望着发廊粉色的灯光,有种望梅止渴的感觉,不由自主就进了一家叫情未了的发廊。老于说,又是情未了,好像在哪里见过。
发廊里有三个女孩,一见老于进来,大哥做个按摩吧。老于抬了下眼皮说,不做按摩。他见三个女孩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打扮得像妖精一样,都穿得很露,有的穿着吊带裙子,有的穿着露脐装,要多露,有多露,一个个都是蓝色的睫毛,眼皮眨着白色,眼睛勾画像象电影里的鬼一样,脸色涂抹得像石灰一样白色,像个蜡人,满身的妖气。一股说不出来香味充斥满屋,呛得老于半天才喘过气来。
老于被三个妖女包围着,女孩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好像你不做就不让你出这个门了。老于脑袋晃得和拨浪鼓似的。有个瘦弱的女孩说,那就泡个脚吧。老于迟疑了一下,不做啥肯定不能出去了。那就泡脚吧。他把手机关了。他每次出去洗澡、泡脚时,都关机。这样妻子就不会扰他。
老于对这类场所一点不陌生,客户经常给他安排,他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有次客户请客,喝完酒、洗澡,洗澡完了给她找了个小姐,可是,就是不行,该硬的不硬,不该硬的硬了。下体就是硬不起来,手脚却僵硬得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只好埋在小姐瘦弱的锁骨之下贪婪地吮吸着,就开始动起嘴来,咬小姐的嘴唇、乳房、身子。小姐一个劲骂,变态吧。但是也无可奈何,任着他摆弄。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小姐也假装呻吟着。老于的身体感觉抽空了一般悲凉,酒也醒了大半。
老于只好叹口气,还是老了,没有艳福呀,只是有眼福,也不错了。自那以后,再有人给找小姐,他是不要了。事没有做成,惹了一身骚。
老于就进了里屋,由瘦弱的女孩给泡脚,小女孩给端来木盆,放上药,用壶添上热水。老于自言自语地说,真舒服呀。她告诉他,叫小红。是东北人。老于心里想。这些人哪有真话呀。不管她。没有心情跟她闲聊,倒是有点困顿。
屋子很热,老于又喝了酒,他不得不把上衣也脱了。洗完了,开始做起了足底按摩,经过小姐温柔小手的揉搓,一股浊流直袭脊背,瘟氤着云里雾里似的。老于晕晕乎乎就睡着了,做了个梦,好像自己在天上飞。
4
一阵警笛声,把老于惊醒,他感觉自己从天上飞着飞着,咯噔一下,就掉到地下了。老于吓醒了。他一看时间到了后半夜两点,就喊,结帐。那个瘦弱的女孩,也就是小红跑了进来。你醒了。他边将上衣往裤子里掖,一边拿出了一百元钱,递给女孩。这时,只听外屋人声糟杂。没等老于站起来,几个警察就进来了。有个大个子警察,就喊,把他俩带走,抓了个现行。
不由分说,几个警察就把发廊里的三个女孩和老于一起压上了警车。
一辆辆警车呼啸而去,停在那条街的一个个发廊门前。看来今天晚上是搞行动。我也没有嫖娼,不就是洗个脚吗?怕啥。
可是旁边三个打扮妖艳的女孩,身体瑟瑟地发抖,嘴唇干哆嗦说不出话来。
到了派出所,从警车下来几个警察,把他们压到审讯室,几个女的去了别的审讯室,还有几个去了别的审讯室。老于被铐在椅子上。他的包和手机也被没收了。
找老于谈话的人,是一个高高大大的,脸色黝黑的男人,说话像铜钟一样响亮,眼眉倒立着,很恐怖。听他们叫他张队。他和颜悦色地跟老于说,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啥职务。并带有批评的语气说,你这么大个领导怎么还干这种事情。老于说,我也没有干啥坏事,我只是洗脚。张队,嘴还真硬。甩下一句话走了出去。
不一会,张队说,那个女都招了。我们都看见了,你给了她一百元,你还嘴硬。说着,还拿着一张询问笔录在老于面前扬了扬。小红都招了。
张队又进出了几次,只是不再说话,也不再问老于什么。大灯泡的光线真刺眼,老于眼睛发疼,头也有些痛。
天亮了,快到上班时间了。老于有些着急了。上班人们找不见他会说什么,会招来满城风雨的。他不敢想下去了。
半上午又过去了。张队来了。他说,小红都招认了。你不承认也不行。她们都证实了。你有嘴也说不清。
老于吼道,她们陷害人。
张队将她们三个询问笔录给他看了看,小红叙述了跟他发生关系的经过,结束时,老于给了一百元钱,那两个女孩也做了证。
张队说,你要不承认,我们就找你们单位,让他们来领你。
老于说,那不行。那不行。那不就完了吗?绝望的腔调,像掉进井里的狗在吠。
张队说,就招认了,交点罚款,我们就结案了,不再追究了。
老于无奈地说,罚多少。张队说,一般都是罚五千元。老于说,我也没有带钱呀。
张队说,你打个借条,回头给送来。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老于心里想,现在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知道,警察这帮人可黑了。他们经常这样,有的地方发公安为了抓收入,跟小姐串通,配合警察抓嫖客,罚款进行分成,也叫“放鹰”。
老于说那好吧,张队找来一张纸,好像是处罚决定书。老于没有来得及细看,就打了个五千元的借条。央求张队不要让单位知道。
张队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的,不会的。早这样,不早解决了吗?
5
老于急匆匆地回到了公司,小李说,刚才总经理找你,问你哪去了。我说,你出去了。老于问,总经理找我有事吗?小李说,没有说。
正在看晨报的小周看见老于来了,用一种怀疑的眼光,扫了老于全身,好像能发现什么一样盯着他。说主任,我以为你让检察院给抓起来了呢,打手机关机。嫂子还找你呢。
老于尴尬得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看了一眼。找我干啥。嫂子问你昨天跟谁应酬了,一晚上没有回来。电脑公司的那个女老板也打来电话问你在不在。
老于顾不上这些,急忙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个信封,来,他想起了是哪个客户送来的了,那个客户跟他八年的交情了。当时客户来给他时,好像包里还有几个信封。他领客户去跟别的老总见面后,他就隐遁出去了。晚上吃饭时,客户算帐时,打开的包里不见了信封。老于知道,客户给老总们也没少送,他心里也就踏实了。
老于偷偷地数了下,正好五千元,他心里想,真他们霉气,好像给我付的就是罚款。别想那么多了,就算花钱免灾了。
他跟小周打了个招呼,我出去一下,就打个车去了派出所。找到张队,把五千元交上,派出所给了个收条,双方签字,派出所留一联,老于留一联。张队说,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老于走出了派出所,如释重负一般,嘴里骂道,真把人害苦了。气得把收据撕了,扔了满地都是,好像甩掉的是晦气。
6
老于照常上他的班。不几天,公司要开展部门经理竞争上岗。总经理鼓励他要好好写演讲稿,民主测评没有问题,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于很感动,眼圈都红了。心里想,还是领导了解我呀。
不知道,老于嫖娼的事情,怎么就传到公司里来了,人们背后指指点点。公司纪检部门领导找他谈话,他说,没有的事情,是冤枉他。
公司纪检部门领导就将派出所的处罚决定书复印件,给他拿出来。
老于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自语道,不会吧,他们说不告诉单位的吗?
老于大声地辩驳,他们冤枉我,他们骗了我。声音有点歇斯底里。痛苦地抹着额头的大颗大颗的汗珠。
心里想,心里想,这回可完了,完了。有理也说不清了,真的说不清了。
老于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办公室的,人们跟他说话他也没有听见一样。像个木头人样在椅子上坐着,呆若木鸡。
同事也像躲禽流感一样躲着他。小李跟小周说,老于早晚得出事,真的出了。小周说,老于好色,好喝花酒,这不喝出毛病来了。连主任也不叫了,嘴里哼的一声,像吃了个苍蝇。
7
刚进家门,就被妻子骂得狗血喷头,你有点权就闹得慌,有点钱扎的,还去找小姐,你丢人不,让我们怎么做人呀,你个挨千刀的。骂着骂着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只是闷着头,从来不抽烟的他抽起烟来。坐在沙发只是叹气。妻子远远地坐在另个沙发上只是哀哀地哭。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他默默地走了出去,他走向城北那条街。他看见了那个叫情未了的发廊。门紧锁着。从临店里过来个小姐,问老于,想玩吗。你是她们老客户吗,她们不在了,回老家了。他想找她们,为什么说假话,做假证。
老于对着那个女孩吼道。玩你妈那个逼。女孩无趣地一扭一摆的走了,神经病。女孩回头骂了一句。
老于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挪动着回了家,家属院子里有几个人站着,他眼睛斜了几人一眼。都是公司的人,不好意思打招呼。只听人们议论他。我一开始就看出了,不是什么好鸟,有点权脲的。有点钱牛逼啥,这回栽了不。
老于想,打官司吧,能否还我清白。不行。这种事情打官司好说不好听,况且当事人都承认了,我有嘴也说不清。真是自己跳黄河也洗不清了。
自己为啥去发廊呢,粉色的灯光就那么诱惑人吗?他悔得肠子都青了,肚子鼓胀了起来,好像是垃圾、糟水一类的东西一直向上涌动。
老于痛苦得嗓子眼里咸咸的,腿一个劲哆嗦,他吐了一口,用手一擦,感觉有点血腥味。是血。嘴里嘟囔着说,怎么吐血了,吓得六神无主了,站都站不住了,想哭。
老于一病不起,是严重的胃出血,发现还及时,不然就发展成胃癌了。竞争上岗也没有参加,公司人事处领导找他谈话,说你办个病退吧。老于说,行。上班也不好干了。老于就提前离了岗。心里好心酸,可是保命要紧。
妻子的更年期综合症更厉害,老于又出现这样的事情,每天神情恍惚,脾气暴躁,得了忧郁症,总要自杀,要跳楼。
儿子金融大学毕业了,原打算想回到这个城市工作,都联系好了,到一家合资银行上班,因为父亲的事,也不想回来了,准备到沿海城市打工。
老于郁闷、痛苦,人也老了很多。稀疏的头发掉了精光,两鬓班白,胡子长长的也懒得刮。
8
有一天,单位的人给他送来一封信,也没有来信地址,只是写的于先生。老于打开信,信写得很短。信是这样写的:
老于大叔:这是我从派出所的警察的口里知道的,知道你在哪个单位工作。我知道,我说了你不会相信。我不叫小红,具体名字也就不说了。都知道,干我们这行,都是假名、假姓,假地址,假性欲,假感情,要不怎么能勾住男人呢?我知道,我们那天根本没有干什么,是派出所的人吓唬我们,只有承认了卖淫,就不拘留你们了,罚嫖客和你们点钱就行了。要不承认,就让你们蹲拘留,去受罪。我们只好昧着良心说做了,卖了。做一次,和十次不一样。
可是,却冤枉了你了。对不起!
署名是情未了发廊工作过的小红。
老于看完了信,呆了半天,嚎哭了起来,像死了爹娘一般。苍天有眼呀,有眼呀,终于还我清白了。脑袋撞在床头上咚咚直响。
几天后,当地的晚报,登了一个题目为“为七十元钱,小姐杀死了嫖客”的报道。就是在城北那条街上,有个嫖客去发廊嫖娼,因七十元嫖资发生争执,被小姐杀了,人们私下议论,真是“生的伟大,死的丢人呀。”
老于看了报道,嗫嚅地自语,还好,我的命还在。
不几天,那条街的发廊全部关闭,门上贴着招租的广告。(孙树恒,笔名恒心永在,内蒙古奈曼旗人,供职阳光财险内蒙古分公司。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诗词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家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