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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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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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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望,那山冈的高处

  

一  

我家山冈下那片土地不知道怎么样了  

父亲撒下的种子收获没有  

只要长出了玉米棒,我就高兴呀  

我总想让那片土地肥沃些,我老的时候就有歇脚的地方  

记得有一年,我把种子烹了苞米花,当了零食  

全吃进肚子里,我好贪心  

这让我羞愧好多年  

以致我羞于见那片土地  

去为那片庄稼施肥、间苗,收割  

有时夜晚,我就坐在异乡的院子里  

看着被园丁抚育的草坪,每天浇水总也长不大  

就着急呀,我为生长缓慢的草坪都病了  

我常常望着北方,看着北斗,临着微风  

我以为会有人传来消息  

可是,院子里草坪青了又黄,花开了又落  

我跟谁诉说  

二  

我知道,黄昏  

父亲一定站在炕上远望  

穿过院子里那棵杏树,穿过山冈,就能看见我了  

父亲打电话说,他有了冠心病  

那是为了儿女呀,盼儿女盼成了冠心病呀  

我买了“振源”胶囊寄回去,父亲说“很管用”  

父亲说,他那把镐头已经磨的铮亮刺眼  

父亲怕山冈下那片地荒了  

后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象那地真荒了,我被草淹没,我看不见父亲,我被泪水淹没  

我下意识地垫起脚,却看不到外面  

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好好看看那片熟悉的土地  

三  

父亲这么多年守着那个山冈  

他说年龄大了,少种些吧,把好土地让给兄弟们  

院子里种些菜,我们老俩口就不用买了  

山冈下那片地种粮食,当猪、鸡饲料  

养大了,过年给儿女们吃  

连续多年的干旱呀,没有收回多少粮食  

父亲寂寞呀,拿什么给儿女吃呀  

我一次又一次的叫他,他不抬头  

我让风带给父亲一封家书  

我一直盼望,风能给我捎回父亲田野的谷香  

不曾说出的激动  

让整个夜晚都晃动着山冈的神态  

四  

去年夏天,我从异乡赶回  

经过父亲那片地  

我看见父亲的锄头放在地边  

我喜欢黑土散发的泥土味和风吹过的草香  

我蹲在地里,看着庄稼根须死死的扎进泥土的样子  

我突然的哭了,谁都没有出来劝说  

有人在我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下  

月光照在父亲宁静的脸上,原来父亲躲在更深的夜凝视着我  

我觉得土地是塌实的,粮食才是塌实的  

有些事情要干一辈子  

譬如种地、除草,可以掩埋一生  

我蓦然停止了哭泣  

在那个夜晚我感受到苍凉和悲壮  

一生的疼痛不曾说出  

五  

父亲跟我说,家乡修高速公路  

那迟来的一盏探照灯  

足以把父亲的村庄照亮  

他总想留下更多记忆,哪怕村庄的一次季节转换  

他都高兴半天,甚至谁家的驴下个骡子  

他都会激动地向我诉说,那是他生活的细节啊  

我一直在寻找机会,翻看他生命的记录  

那些感动小小村庄的旧事,充实儿孙们空洞的脑袋  

那些让村庄庆幸的雨水,潮湿那片随时都可能枯萎的土地  

六  

我常自省  

感觉自己好象成熟些了,但面对父亲  

我仍然感到惭愧  

我始终以为被风雨吹过,以为在尘世流浪了几十年  

就以为与父亲一样饱经风霜,额头的皱纹是一样的沧桑  

看着父亲的皱纹里有血锈色,那是岁月雕刻的、沙粒打磨的  

女儿说我的皱纹是笑的,  

老笑会长皱纹的,我的皱纹达不到父亲那深刻的程度  

一个俗人铅华褪尽之后  

我已无话可说了,心里空荡荡的了  

我不敢抚摸父亲的皱纹  

我只要一抬头,就知道自已错了  

七  

我醉倒在异乡,卧在温暖的沙发里  

好象小时候倒在父亲的怀里,感到了莫大的幸福  

我像小孩似的抱着父亲大哭,靠在父亲的肩膀  

泪水一次又一次淹没我,我呼叫  

一阵风刮过,我醒了  

象是想起了什么,父亲的冠心病好了吗  

父亲疼痛时的呻吟  

我熟悉的那条小径  

这都是我一生的牵挂  

(孙树恒,笔名恒心永在,内蒙古奈曼旗人,供职阳光财险内蒙古分公司。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诗词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家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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