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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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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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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访后山的村庄

1  

因为扶贫,我与后山的村庄相遇。  

所谓后山地区,是阴山以北的地区都属于后山地区。  

察右中旗属于后山地区。按照自治区保监局的安排,察右中旗是我们公司的扶贫结对子单位,经过事先摸底,我们公司准备扶贫两个村,主要是针对两个村建档立卡贫困户和双生“贫困学生和乡村医生”,进行教育扶贫和医疗扶贫。公司上下紧锣密鼓地开展这项工作。  

八月中旬,我跟当地分公司的同事商定,要去两个村去了解下情况,市保险行业协会的秘书长、京城一位挂职的一名副旗长知道后,执意要一路陪同。  

对于后山地区,对于察右中旗,一起同行的,都有发言权,对当地的事,如数家珍,情深意长,大家熟的不能再熟了,话匣子一打开,每个人的眼睛都放着光亮。  

唯有我,没有发言权,只是默默的听着,就像听着天书一样,他乡的故事。  

2  

由于两个村子,是两个方向,一个是广益隆镇下地村在西北方向,乌兰苏木阳湾子村在西南方向。  

那就先去下地村。车行走在路上,我望着窗外,属于丘陵地带,石山上绿草茵茵,不时有一丛丛葱翠的松树、杨树和沙棘。坡下的庄稼,小麦已是金黄,向日葵花叶落,马铃薯的秧子青着,燕麦泛着绿色,玉米穗子要熟了,却没有沉甸甸的感觉。  

我望着窗外,又看看年轻的副旗长,这个1982年出生的东北汉子,西安交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比他实际年龄要老练成熟,这或许就是基层锻炼的收获吧。他说,这里缺地上水,少雨,也缺地下水,几乎没有水浇地。就是有一块水浇地,也是打的机井。这也是贫困的根源,就是靠天吃饭。  

我是山区出来的,对于这样地里面貌很亲切。山区都是靠天吃饭的。上世纪时,山区很穷,几亩薄地养活不了一家老小,人们都出去打工了,我庆幸自己从这场大逃亡中走出来。  

我想象着去的村庄的困难程度,老百姓是什么样的光景,我不敢触及,也没有敢问,怕痛苦的梦攫住我不放。  

一路上,村庄都在一个个山洼里,洁白的院墙,红色的瓦檐,院落规整,一点也看不出穷困潦倒的样子。  

七拐八拐,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村子。村子有村部,有办公的地方。这还是不错的。  

屋子很干净,墙壁上全是党建和扶贫的展板,桌子上是扶贫档案。旗里派有驻村书记,有工作队长。  

村书记王建东,不到五十岁,原来在外面做生意了。他是全旗村干部里年轻的。副旗长说,现在村里老人多,选个村干部很难,选个村支书更难。  

村部有一栋办公室,我由衷地感叹。王书记说,这是“精准扶贫”要求的。王书记给我们介绍了村子的情况,全村有七个自然村,户籍户数二百九十户,人口九百多人人,现在常驻户数一百户,不到二百人。其中建档立卡贫困户八十七户,一百六十三口人。  

人都去哪了?有的去呼市了,有的去集宁了,再差的也去了旗所在地了。留在村里的就是老弱病残,留在乡村上学的,那就真的是“孤儿”了。副旗长告诉我,有的中心校老师比学生多,有的班级也只有2-3个学生,那也不能撤呀。是教育的尴尬,还是村庄的尴尬,都不是,是生活的窘迫。  

王书记指着南坡说,有个外地人开采的铁矿,因环保也停产了。全村养牛只有二十多头,羊两千多只,好干个啥呀。说是大力发展养驴,也只有二十多头,国家补贴七千7千元左右,驴涨价一万二千元,一斤活驴毛斤十八元,驴皮一斤十一元左右,可是也不敢卖,更不敢杀呀。  

由于缺水,庄稼单产低。全村有耕地五千六百亩,一亩地小麦三四百斤,燕麦百十多斤,马铃薯一千多斤。他掐着指头给我们算账,人均收入两三千元。温饱没有问题,就是没有活钱,没有资源。贫困户中,因病致贫的占三分之一,多数是无劳力缺资金,还有几户是有学生上学贫困的。  

那到村里去看看吧,村里很寂静,只看到几个老头、老太太,坐在墙根唠嗑,好像所有人都睡在一场梦里。  

去的第一户,是老俩口,在家里睡觉呢。家里有电视,冰箱,墙上有扶贫登记卡,标明是74岁,有慢性病,不能干活,扶贫登记上,有保险公司上的大病补充保险,有扶贫资金……我相信,人一旦睡着了,就是在经历一个人生。人一旦醒来,又在经历另外一个人生。我不知道这老俩口会不会做梦。所以有些人经常什么事情都不做,却一直喊累,一直想睡。或许是他们的两辈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又去了一户,在幸福院里,一个64岁的老人,是残疾人,正在扫院子,一说话就是笑,是社会保障兜底了。  

路上,见一个老太太推着轮椅上的老头,老头问王书记,上面来人了。王书记,是的,要扶持咱们。老头说,好呀。缓慢的划过去了。  

在村庄里看不到一个孩子,不像偏远地区有些贫困户,是爷爷奶奶领着留守儿童,艰苦度日。  

副旗长,村庄里看不到孩子,是最可怕的穷,因为没有孩子,就没有希望。听了副旗长的话,我的心里好像空了。  

王建东书记,这位从外地打工回来的中年人,也是踌躇满志,想开发湿地种芦苇,想将门前坡地种果树,发展集体经济,聚一聚人气吧。不说别的,让老人们颐养天年,就是个小目标了。  

我好像不认识村庄了。总觉得村庄都是大同小异的。我变得恍恍惚惚。  

远远望去,看不到下地干活,听不到人欢马叫。只看到墙根下的老人,整天对着太阳看,只要一朵小云移到太阳边上,他们就紧张地指着天说:要下雨了了,要下雨了。可是总见不到雨。  

也看不到牲畜,听不见鸡鸣狗吠,村庄减少了很多乐趣。猪圈门开着,它们也懒得出圈,待在里面一动不动,它们正在对一些东西失去兴趣。  

村庄的人语和风声也少了,到底少到哪里去了,有人说:还用说,逃掉了。  

我没有好意思问王书记,村子里还听见有两家人在院墙上斗嘴的骂声吗。  

我们从下地村走出来,一只大黑狗尾随过来,没有叫声,好像在送我们一样,难得村里来这么多人吧。  

一群麻雀,铺开在树上,房上,路上,跳来跳去,轻捷、灵活,叽叽喳喳的叫着。靠墙根晒太阳的老人,看着有人过来,站起来,顺着墙根慢慢走远了。  

3  

阳湾子村是不是也会这样呢。我们调转车头,一路北上,去阳湾子村。两个村子隔了一百多公里吧。  

坐在车上,心里总觉得,中间有座光秃秃的山挡着。那光秃秃的山从来不长植被,远看像把长长的弯刀仰放着,刀刃对着天,仿佛它要切割一切从它身上跨过去的东西,心里堵得慌。  

到了阳湾子村,远远望去,还有窑洞,像陕北和山西的额窑洞一样。村干部把我们迎接到窑洞里的办公室,墙上挂着领袖的像,挂着党旗,桌子上全是扶贫档案。村支书叫刘瑜,从年龄看,比下地村的王书记年龄要轻些。  

他说,这个窑洞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这里是大青山八路军一个大队的地址,山上还有一个日军的工事。当年在这里有过拉锯战。这是一个英雄洒热血的地方。往往是革命老区,也是贫困的地方。因为艰苦的地方,才是共产党得以藏身、养精蓄锐的地方。  

刘书记告诉我们,阳湾子村,有八个自然村。户籍七百户,人口一千六百人。而常住一百三十四户,二百八十六口人。其中贫困户四十一户。丧失劳动能力的占二十多户,因病四五户,其余是缺劳力的。全村五千多亩地,种的作物与下地村一样,这也是后山地区的种植习惯。好在村子里有六七百亩水浇地,是打机井开发的。  

刘书记说,贫困的原因,归根结底是没有劳动能力,村子里六十岁以上,还算年轻的。  

他指着南面山坡的一个村庄说,那个村子有四十多户,现在只剩两户了。这么大的一个村,养的羊不到三百只。  

副旗长说,现在全旗是禁牧,退耕还草。这也是从根本上解决生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我想到这个村子转一转。我去了一个窑洞的人家,  

又到了有台阶的人家。这个是甘肃过来的,房子是新盖的,他正在自己用石头砌着台阶。穿着迷彩服,粗糙的手,干着泥活。媳妇在屋子里,有布氏杆菌病,不能干活,家里供养两个孩子上学,这在农村里是难以自拔的贫困。  

又进了一家窑洞,老太太在地下收拾东西,窑洞里很干净,老头有风湿病。老头坐在炕上用手摸了摸腿,粗糙的手抖着。这个老头的病一定好多年了。他的脸上分布着数也数不清的尘土留下的印记。  

碰到一个转悠的老人。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也和这个老人一样,年近花白。这个村子完全放心一个活不了几年的人在自己的村子转悠了。  

想像着大下午的,这个村子里的很多人都下地干活去了。他们是不是每天都这样在地里顶着太阳干活呢?难道他们就这样放心一个外村的人在他们村里自由走动了吗?村庄里,没了人声,没了人影。忽然刮起了一阵风,路边干枯的草儿,叶儿,毛儿,一起蹦向高空,在涡旋的气流中,组成一个巨大的旋风,乱七八糟地在村庄里转来转去。  

4  

看了两个村庄,村庄就是空的,没有人,无所谓村庄,那就是“废墟”。走了几户,家里都很干净。穷不怕,就怕没有“精神。”  

副旗长看出了我的心思,这的贫困,跟你想象的贫困不一样,这里温饱问题不大,但是致富没有欲望,就是俗话说的“老死田园”一样的生活状态。  

他去过铁沙盖镇的一个贫困户,今年都69岁了,还在干活,没有劳力呀,雇又雇不起。因为,身处这样环境的人们,习惯了一个村子的旧。再旧的东西,他们都不会嫌弃。  

是呀,村庄需要一种生命奋争的气息。  

行业协会秘书长,多年来始终组织行业扶贫,他说,行业扶贫,必须发挥行业的优势,开展产业扶贫,这也是行业精准扶贫的重要动作,仅仅靠“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副旗长已经挂职两年了,他对这片土地怀有深情。他说,察右中旗是国贫旗,各村都有驻村书记,每天忙忙碌碌的,抓得很紧,每天要签到,请假要跟旗里的领导请。  

察右中旗有十几个苏木乡镇,一百七十多个行政村,他跑了不少地方。他说,大体贫困的程度和状态都差不多,现在都在集中精力精准扶贫,但是还要考虑一个公平问题,对建档立卡贫困人群,我们的聚焦力度很大,但是也要考虑到贫困的边缘人群和预防返贫的人群,只有“普惠”,这样才能共同富裕,实现乡村振兴。  

很多后山的人,是不是都有这样的想法。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他们已经有了一种情结,因为他希望见到新的事物,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副旗长说,怎么能把家乡出去打工的人,大学毕业的人吸引回来,开发农业,规模经营,带动发展,反哺农业。扶贫要扶志,更在扶“智”。没有人,没有人才,乡村振兴就不可持续。  

哪管有几个爱吹牛皮的年轻人也好,有几个调皮捣蛋的骂街的也行,让村庄热闹起来,有点生气。守在村口。守在一条几近荒芜的出口。哪怕他一直冲着村庄假惺惺地笑。  

我们走出两个陌生的村子。我的身后空荡荡的。只有一条条土路绕山绕水地可以把我送出村庄。  

秋深了,路边的草丛开始又落叶了,一抹夕阳把半个山坡映得通红。或许正是这半明半暗的季节,让陌生的村庄变得熟悉起来。  

我知道,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来转一转。不带走他们的任何东西,只是看看他们村子的变化。  

当村庄渐渐在视野里消逝时,心中的那份记忆却是永恒的。我不忍摘下村庄一朵花,折下一棵草。  

我感叹,不知对副旗长说,还是对着村庄说的,“真不容易呀!”副旗长摇摇头“做过的事把痕迹留在心里即可。”  

与后山的村庄一次相遇,只是一个开始。真的,不到十天,我跟集团、总公司的同事,又来了一次,一次比一次亲切,一次比一次沉重,一次比一次疼痛。疼痛过后,就是真诚的希望和祝愿。发自内心的想,要为后山的村庄做点什么。  

只要做过了,后山的村庄,人们会记住的!  

(孙树恒,笔名恒心永在,内蒙古奈曼旗人,供职阳光财险内蒙古分公司。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诗词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家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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