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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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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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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未央,梦若沉香

我连年跋涉  

是向南的黑夜,如我举着的旗  

注定被这个路口的河水浸泡  

那些十月残留的绿,团在冬天记忆的火边  

正好适合我的马蹄,  

我的身后,苏醒的夜  

梦如沉香  

也许已经没有人记得,那是十六年前十月的一个上午,秋风习习,云雾缭绕,我的心情始终阴郁,跌落到谷底。当火车离开奈曼小站时发出的汽笛长鸣,那声音就如同一把刀扎在胸口,火车压过铁轨的响动蜿蜒而来,柔蔓而去。更没有人记得,我眼里夺眶而出的泪水。  

站台是个收藏泪水的地方,但是别人看不见,也不会在意,熙熙攮攮行色匆匆的人完全淹没了我的忧伤。  

那时我还正年轻,三十岁已经是科级干部,在县城里也是崭露头角的小人物。刚好地区办公室要个秘书,也来考核了,还没有结果,或许是那个年代,或许是年轻,虽然在意,但是没有着意去托关系,苛意找门路,也许是小文人那种虚荣以及残留的一点自尊吧。所以当时,我离开奈曼旗之前没有什么准备,只是几天前,在自治区政府工作的一个朋友告诉我,有家公司经理要找个秘书,过来试试吧。我无置可否,只是在很多不眠的夜晚,我会想来想去,就是梦中会出现分离的情景,朋友们离去的背影。我一曲一曲哼唱着蒋大为的《在桃花盛开的地方》。我跟妻子静静地坐着。我的离开,她很不情愿地,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唯有上小学的女儿还不懂大人的心思,自顾自地甜甜地睡去。  

有个担任政府领导的林大哥,曾经在乡镇和企业都当过头儿,比我大六七岁,是我的领导,又是大哥,他一向仗义让人感动,完全不似我莽莽撞撞的年纪,毛毛躁躁的性格,以至于认识之后就成了朋友,由始至终,多年未改。他鼓励我,还是出去闯一闯,天地会更广阔。大哥的话,我记在心里了。在我的印象中,大哥始终是充满活力的,是有闯劲的,无论在乡镇,还是企业都搞的红红火火。他的话像阳光一样。我自觉也增强了很多底气,多了些自信,像一棵喝足水的玉米,盈盈地闪着光。  

我不顾家人的劝阻,离开奈曼,上了火车后,显得还很镇定。当火车驶离奈曼,我才恍然明白,让我擢擢生长的水和熠熠的光不见了。我在离开时并没有给同事留下只言片语,我是以私事请假出来的,没有扯明。我望着车窗外的土地、房屋、庄稼,让我爱不完,大地连成一片绿色,远不到边,我的心钩沉一片灰色,深不见底,宛如一个令人悲伤的哑剧。心情起起伏伏间,这样的心态持续了好多年。  

在火车上,一路心神不宁,国庆期间,那时没有长假,我很孤独,很寂寞,唯一伴我的是书。经过三十三个小时的颠簸,在十月二日晚上,到达呼和浩特。住在车站附近的旅馆里。那时,已进入秋天,天气凉爽。饭后,在楼下转悠,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坐在小桌子前喝啤酒唠嗑,偶尔有被打理的清爽干净的小狗走过,这样的景象不由得让我觉得眼羡,觉得生活的好与美并非一样的。就像我在旗里工作时,每当下班后,跟朋友在小饭馆里,炒个鸡蛋,炖个小鸡,上一盘石鸡肉末的咸菜,来一个杀猪菜,喝一壶地产的烧酒,那种豁然的心情,开朗的笑声,那种简单纯粹,至今记忆犹新。  

我来应聘的是保险公司,办公地点在新城东街的一座红楼。那时保险公司只有一家,不像现在这样,林林总总,多的都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了。大楼很气派,我还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第一次坐电梯。进了这座楼,就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在我看来,这座大楼就像一个特殊的物体,霓虹闪烁,发光发热,人流来来往往,源源不绝。  

见了云经理,个子高大,操一口本地话。他把办公室温主任叫来,我便被安置到办公室做了秘书,试用期半个月。我想,既来之,则安之,留也好,去也好,要懂得接受生活的变化,对得起旁人。  

而在我看来,公司是多种人聚合的复合体。搞宣传的老张跟我说,公司里都是当地头头脑脑的子女,都是有背景的人。我知道,自己还是熟悉工作,尽快进入角色是首位的。老张爱好摄影,他的散文也很有味道。有时候会觉得他什么都懂,工作上的压力,人际上的暗伤,生活的沉浮都可看清;有时候又觉得他还很单纯,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很倔强,有个性,认为有理的事情,谁说也不行,忍不住为他忧虑、担心。认识了几天,我几乎知根知底,看着他快乐、他难过,他的收获,他的失去,也让我忧思起来,这座楼霓虹闪烁却有迷踪,更有鬼魅,那电梯虽然拥堵,但是空乏,一旦掉下去里面的洞是很深的。  

我不在意,然而正是这样不在意的心态,常常让人有意外的收获。那几天常常想家,想单位的事情,我怎么能扔下不管呢。因此,我从没有着意粉饰的表现,每天照常处理公文杂事,我甚至笃定,不来这也好,在旗里生活也是很惬意安然的,不一定就将一辈子的漫长时光留在陌生的城市里。  

也许只有淡然的对待,才有更多回旋的雨滴,才有更多幸福的可能。我半个月试用结束后,收拾收拾准备回家,经理让人事科长拿来了商调函,跟我说,你想来的话,就让旗里的人事局盖上章,不来的话,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是的,保险公司是垂直管理,不需市里审批,就可空中飞人。他没有听我的回答,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恰巧那天办公室的同事加班,我们就去了附近的一个小阎饭馆,羊杂碎做的很有名,被人们称谓保险公司第二招待所,因为保险公司人吃得多,可以说扶持起来的。  

酒桌上,同事们俨然接受了我,当成了办公室的一员,纷纷说等我回来,我也答应会回来的。那晚都没有少喝,我心里也有些伤感,有一颗刺扎的很痛,当握手告别的霎那间,我眼睛湿润了。  

我走在路上,环顾四周,昏黄的路灯下多是遛弯的人影,我看了看自己,不免有些戏谑的意味。路旁有人醉了酒,跟出租车司机吵架,我走过去又折回来。我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那是一个他乡漂泊者的眼泪,多年来都没有如此过现在想来,那是命运笃定如此吧。  

回到旗里,我跟妻子商量,她还是不赞成,她说,你走了,我们娘俩怎么办我,你好调动,我调动那就难了。她说完了,我的心也是酸酸的,我眼睛都不敢看她。  

我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跟父亲商量,父亲是个普通工人,他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说,自己做主吧,都在那已经呆了一段时间,自己适应不适应还不知道。  

我到了林大哥那,将那个决定抛之脑后。他问我,犯难了吧。他说,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也得去。那里的环境总比这里强。他的话,彻底颠覆了我努力维持的静默平淡。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我瞒着妻子到人事局办理了手续,然后回到家里,跟妻子说了,我还是去吧。她说,你要去就去吧,到时早点安排好我们娘俩的事情吧,不能当陈世美呀。说完哭了好长时间,怎么劝也劝不住,我只好坐在床沿默默地看着窗外,萧瑟的秋风从窗缝钻进来,冰冷的让我透不出气来。    

还是那个车次,还是那节车厢,我从奈曼乘车到呼和浩特,这是离我回去半个月时间,天气已经很凉了,我的心情却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望着送行的人们,我只是默默的向他们告别。  

至今想来,我最想回避离别的场面,但是实在躲不过呀。因为,我要远离三千多里的他乡生活,那家乡的屋檐如悬崖,风铃如高岸,燕子南飞北归,不知什么时候回去。我在千里之外,不知这边是什么世界,怎么样的气候,因为,当时,我还没有真切地生存在这个环境之中。  

换了一个新环境,我总是带着热烈的激情。以至于现在不在年轻的时候,面对年轻气盛时的追求,一边退避,一边向往,但是,我的时机没有错过,可是错误却在不合适的环境里,我始终在自己的影子里活着,有时不像真实的自己。在霓虹灯下物欲横流,看似葱郁平坦的花池却荆棘丛生。我跟张哥大交道多些,那时我俩办一张报纸,稿子都是我俩组织的,到报社校对,送晚报发行,一忙就大半夜。有天我俩在印刷厂校稿,他悄悄地跟我说,他向好像是多大的秘密似的。公司水可深了,你可小心点。我看着他,怎么说。他说,我与原来是宣传科长,只不过爱打点麻将,就领导一句话,就免了,连个说道也没有。我凝神听着,心里不觉有些冷意,像心里塞了一块冰了。  

他还悄悄地告诉我,公司就是一个小天地,有一个圈子。表面上很融洽,很和谐,实际上是一个圈子在作祟。显然我不不介意,旗里不也有吗,只要心底淡然,管他东西呢。我做了很多努力,执拗地一心想融化在那个圈子里,可是自己又与圈子里格格不入。结果是圈子里有人挤进去,又有人跑出来,进了圈子的人就会飞黄腾达,圈子外的人就富贵在天了。人们围着一张脸,如果他愿意笑,那么他一定更动人,我见过那张脸对别人笑,笑容简单给阴暗,叫人发冷,让人无处躲藏。  

我并不知道,我的每一次角色的变幻,每一次的身份的转变,面对无形而又坚硬的圈子,面对那张张相似的执掌公司的权贵们的脸时,那种笑容底下都是虚伪和寒意。我始终不能自得对这个与他神似的人。我并不十分明了自己的心间的情愫种种,我好让这张脸和这个影子离开远些,我数次将自己折腾的酩酊大醉,心中有疼。却又爬我因此更加坚定,诸多辛苦,各种情绪,笼在心头,几近不堪重负。  

我也不知道,我的数次买醉,只不过是为了消释孤独和寂寞。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得以感受到释然,也感受到温暖。就像那次醉酒的夜晚,第一次看透一个人的情形。那天跟老黄喝酒,我说了几句慷慨,他也随身附和,而且还夸我有思想,有见地。临分手时,他拍着我的肩膀,卷着舌头用不甚流利的话,对着我说,小伙子不错呀。我看着他的一脸怪笑,我却一脸茫然,有哽在心的感觉。  

可是第二天却在公司传了开来,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总之没有什么好意,即便后来知道那天并非处于完全单纯的善意,也不觉得失落。  

我常常拂开自己凌乱的头发,摸着“一地鸡毛”似的羽绒坎肩,令我感到为难或者难过,我这样问自己。桌兜里放着自己诗集的草稿,没有人在意我写的诗,也没有知道我会出诗集,那只是我永远消灭不了内心愿望,只在职场的悲剧里编织自己的真言。几次机遇都无缘,都是擦肩而过。有次竞聘结束,有内幕的同事,他拉住我的手偷偷的告诉我,你被划到某某线上的人了。说你行就行,说你不行,那就玩完了。说完,叹息一声急急而去,生怕沾了我的晦气。我越来越感到职场就像一个陷阱,不知不觉就会卷进去,掉进去都不知道怎么掉进去的,闷死更是常事了。我依然感到红色的大楼却是阴森森的,夜间依稀能听见有鬼叫的声音。  

我在心间对自己说,我早已不年轻,不会再有宏图,我却有一本诗集做伴。我不想在人际的硝烟里耗尽精气,不如与家人在温暖的小窝里小息。晚间的时候,跟女儿争夺电脑,静静地写诗。桌子摆满了书籍,到处是诗稿,妻子唠唠叨叨,闹的家乱乱的,可是扔归扔,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收拾,就像每天都要洗手一样那样自然舒意。  

那是一年的三月,桃花刚开的人间三月天,我在家里看书,一个同事老金敲门,未等我反映,他说,下午去某某饭店,有人要见你。我下意识地追了出去,他告诉我去了一家新公司。他对我笑了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兴。在那一霎那的承诺便成为转折,便时隔境迁,事是人非,改变了原有的生活境遇。  

一个周末,刘哥来电话,告诉我女儿下周结婚,我下意识地查着日历。我好像站在眼前,那大大的眼睛对我笑着的那个调皮的小女孩。我望着坐在旁边学习的女儿,轻轻的,疼惜的,人真快呀。一晃她们都大了,要结婚了,我们也老了。我站在镜子面前,拨开自己两鬓的头发,已经白发一小把了。  

跟刘哥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依然清晰。都市并不是县城,我除了家人外,没有别的亲人,只有几个同学,不过同我一样,不再年轻,成熟的笑容,以及对我明显的好意。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刘哥,我俩是高中时睡一铺炕的。体工大队转业当了警察。我们见面那天晚上,天下着小清雪,那时还不知道打车,坐公关汽车七拐八拐,做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他弟弟家开的小饭馆,那晚我们聊着上学时的趣事,说着家乡的变化,唠着人生的坎坷和磨难……他的妻子也在饭店帮忙,妻子是同在体工队的队友,女儿在地上玩耍,比我女儿大不了多少。我们都喝多了,喝醉了。我不知道怎么回来的,楼上的同事还几次下来,到我住的办公室,怕我喝多了,有个什么闪失。从那时我朋友越来越多,那一丝丝情意暖融融的,漂泊的心也就安然了许多。  

他调侃说,看多快呀,这样一来,就要快当姥爷了,公德圆满了。那么,到时早点过来呀。高兴之中流露出一声叹息。  

我说,你要注意身体呀。  

你说,好的,一样。  

都是喝酒属于感情深一口闷,不怕肚子豁个口,就怕感情有裂缝我的主,想起当年一喝酒都要趸化几个杯子。我没有看到对方的表情,我一贯这样,有些不能抵挡的,也不愿去逃避。  

女儿考到交通银行,到十月已经上了一个月了。世事轮回了,像是当你的自己。那一夜,我流了许多眼泪,就像当年我离开奈曼。在火车站时的情景,不同的是这一次是高兴的泪,幸福的泪。泪无声的,自主的,像作别一个时代,一种生活。不遗憾,不舍得离去,总希望时间凝固在一个时点,不舍得,但必须舍得。  

从此之后,当年那个莽莽撞撞的青年将慢慢沉淀成记忆。  

记得在同事杨哥孩子结婚的那天下午,我昏睡了一场大觉,昏睡了一天一宿,模糊间感觉病中又梦见了家乡,老家的那座老屋,屋檐上的燕子冲我说,你终于对我笑了,你不知道吧,你的笑还是很好看呀。  

醒来的时候,妻子第一句就问,睡醒了。睡了十几个小时,你什么时候起来把一碗面吃了的呀。我惊讶了半天,我什么时候起来了呀,自己还纳闷呢。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  

我仿佛被消了磁的磁带一样,前所未有的感到孤独和难过,难以少见的感到空白和清静,一段时间的事件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笃定,那段时间,我得了遗忘症。我好想回到家乡,在母亲的坟前叙叙自己的事,也说我对母亲的想念,我的疼痛以及我得幸福。  

当过去已经成为回忆,家乡已变为故乡。静看岁月如梭,时光轮回,俯仰沉浮;独守十月未央,夜舞霓裳,梦若沉香。圣经说:你所不能承受的上帝是不会给你的!我活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有时心里格外的清楚和宁静!  

我趴在故垒河边  

我的马,眼中流露着光  

此刻,太阳带着风  

风过后  

我的伤口愈合  

我在硝烟弥漫的沙场鼾声大起  

如死亡赤裸的呼吸  

我要呼啸出天空的月亮  

苏醒的夜  

梦若沉香  (孙树恒,笔名恒心永在,内蒙古奈曼旗人,供职阳光财险内蒙古分公司,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诗词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家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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