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盛夏7月,因公事与同事,乘车前往东北,在千里草原奔驰,所见所闻,无不感慨万千,感悟人生的意义,感叹生命的存在。
1
我跟几个同事乘坐的是奥德赛商务车。
车宛若一条蛇,沿着省际大通道,蜿蜒曲折的,一直向北,向北。
有人问我,有什么感觉。
我笑着说,就是兴奋。我用手指着天,我们可是去千里之外呀。
我每次出差,都坐火车或飞机,从没有这样开车长途跋涉的。
因为,乘车远途,总觉得不安全。
车窗外,目光所及之外,一片广阔。
车也不敢快,路上有监控。电子狗总是叫着,“前面有监控,限速XX迈。”
我坐在车里,听着CD,都是草原歌曲,与这旷野相得益彰,眼观苍茫,近听天籁,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在哪儿?
我不由得想到,三毛跑到撒哈拉大沙漠,把自己变成一朵安静的花。“撒哈拉沙漠,在我内心的深处,多年来是我梦里的情人啊!我举目望去,无际的黄沙上有寂寞的大风呜咽地吹过,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壮而安静的。”三毛笔下的撒哈拉,安详而纯美。
望着车外的天空,景色的过往,只有那些不知名的飞虫,撞在车玻璃上,粉身碎骨,那是弱小的生命,不堪一击,也许死亡前都没有来得及挣扎。
一只野野兔在车前撞飞,倒在路中央。有人说,下去捡了,找地方炖了,也是一锅美味呢。
开车的文广,没有停车,也没有人要下车。对于生命而言,也许每个人都有敬重之心呢,更有对目睹它的死亡过程而要逃避之意吧。
我的心静极了。
2
车过集宁,到化德县境内。
那一个个山岗,一台台风能发电机伫立。
车在山岗盘旋而行,那一片片风机巨大的风翼,旋转着进入内心。
我知道,这旋转的风翼,让大地充满激情。让岁月的故事如此绵长,抑或炙热如火。
风把最后的秘密告诉草原,陡然间,银色的金属,就这样凝固成风景。仿佛威力无边的巨人,守护着草原。
那风吹拂着绿草,绿浪滚滚,涌动着,风奔向远方,也在另一片天空下想念草原。
我们停下车来,一声鸟鸣,让盛夏风情万种。
有人问,风机这么大,造价一定很好吧。它里面是什么原理呢,用风就能发出电来。
我无意研究风机里的构造的事情,其实我并不想知道。我仰望着一台台风能发电机。
在我心中,它似乎是有生命的物体,许多时候,我只关心它的旋转,当成一只鸟的盘旋,关心风的大小和它们旋转的速度。
我知道,山岗上的有斑斓的风景,有温馨的情怀。就像一缕缕淡然或狂热的相思,风是它们最后的依靠和梦想。
英国野生动物联盟的马什说:“飞进窗户和汽车的鸟比飞进风能发电机叶轮的多。”
而此刻,大地一派风能发电机悠悠的风翼声……
比如它们也有灵魂,或许,它们也很寂寞吧,舞蹈于山岗之上,仿佛一种宿命,在空阔的草原,把人类缓缓照亮。
3
车到桑根达来镇,那是锡林郭勒大草原的深处。
桑根达来,汉译是“富裕的海”,是正蓝旗的一个大镇,也是元上都附近。对于元上都,我前几年去过。那是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那是1259年,
当时叫开平,建立元朝定都在这,燕京(北京)才是中都,奇怪的是,经过航测,元上都的中轴线与千里之外的北京故宫中轴线在一条线上,不知道忽必烈的马背民族用“弯弓射大雕”的手,采用何等招数规测的。可是,元朝仅存了一百年,在元顺帝时,因天灾不断,民不聊生,那气势恢弘,盛大壮观的都城,被明教、弥勒教、白莲教组织的“红巾军”所烧毁,成为一片焦土。
对于元上都的胜景,人们只在意大利著名旅行家马可·波罗游记所了解。他奉罗马教皇之命不远万里从威尼斯水城来到元上都考察。他在《游记》中详细记述了元上都的繁荣景象:“终抵一城、名日上都,现在位大汗所建也。内有大理石宫殿,甚美!其房舍皆涂金,绘有种种鸟兽花木,工巧之极,技术之佳,见之足以娱人心目”。
这座令马可·波罗惊叹的东方城市,几百年来在欧洲享有盛名。元上是人们仰慕和向往的地方。我没能见到元上都的胜景,却与古人留下的砖头瓦块撞个满怀。说来让人汗颜。
我们在小镇的服务区吃的午饭,几碗炖牛肉,好似火烧元上都的熏烟犹在,成为体内的一记留痕。
4
车过桑根达来镇。
极目处,路两旁郁郁葱葱,一望无际。
远处是唯一的蒙古包,那是最后一个吧。
那一刻,那个高大黝黑的牧民站在草原高处,骑着一匹枣红马游走
风起风落,岁月终会把一切化为虚空,他能坚守得住吗?
牧民粗壮的身体,孤独寂寞的灵魂,是谁让他零落草原?
那远处新开的矿山,那频频点头的挖掘机,那挖出的大堆的黑色煤炭,散落在草原上,在炎热的夏季自燃起滚滚浓烟。
据报载锡林郭勒大草原已被列入了全国六大煤电基地规划,含煤面积约占整个面积的二十有一,自此,在这片草原上,不知道要挖出多少悲凉,掀开多少苦涩的记忆,不知要延续多少年,那绿色长城呢?也正在侵蚀着牧民的栖息之地。
我们停下来,在草原上俯瞰,寻找,有那么多五颜六色的石头,有斑斑的白骨,有锈蚀的剑戟碎片……
有的人捡拾了一堆彩石,回家要放到鱼缸里;有的人,装起一片黑色的瓦块,也许是元上都遗落的碎片;而我捡起一个锈蚀的箭头,或许是古战场的遗留物,那上面也许有将士残存的血迹。
拾一个箭头在手上,是有份量的,有生命的感觉,说不出的感觉,沉甸甸的。
唯没有人捡拾那一块块白色的骨头。那么多生命消失了,那么多生命也诞生了。
没有谁可以在古老的草原上,把一条路走远,但可以把一条路走尽。我不知道,那个老牧民是否在这片草原上,把自己一生的梦做完。
看吧,那个牧民骑着马,向我们走来。
与我相遇的那一刻,他眼含热泪,好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
他用笨拙的汉话跟我说,兄弟留下来喝酒吧。我摇摇头,指着天空,意思是时间很晚了,我还要赶路。他回转身,追赶着羊群,沿着隆起的山脊,消失在草原深处。
六百花百鸟悄声语,四顾无人尽情唱,那远处的蒙古包炊烟已经缓缓升起。
我回望,我知道,草原深处的这一隅净土,就是牧民灵魂最后的温暖的窝铺。
在在草原上,蒙古包的炊烟在我的心中定格成永恒。
他还能守几年呢,就这么静静地守望着。我知道,养育生命的草原,呵护它,其实就是善待人类自己。
那个下午,我看见所有的风都饱含深情。
5
夕阳西下,天空乌云密布,风声正紧。
天空早已由一朵云,一朵云集聚,由云变雨,由雨变云,淅淅沥沥,蒸发、升腾,变成一缕淡淡的看不见的水雾,缥缈而遥不可及。
车到玉龙收费站。已进入赤峰市地界,骤然心生敬意。
玉龙收费站属于赤峰市翁牛特旗,翁牛特是蒙古语,意思为“诸王”或“神圣”,是距今6660年至4870年的红山文化发源地,也是契丹和辽文化的发源地。最显著的特征是那个令世人瞩目的“玉龙”。
那玉龙收费站当之无愧就是翁牛特旗的地盘了。那是一九七一年农历八月的一天下午,赤峰市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十七岁的农民张凤祥和其他七位农民受生产队委派,到山上平整树坑。在一堆鸡蛋一样的小石头里,找到了一块儿月牙形的东西,上面生满了厚厚的土锈,黑乎乎的。回到家后,张凤祥将这块儿东西,拴个绳子给了四岁的小弟弟玩儿,十来天过去了,粘在上面的土锈逐渐被磨掉,露出了墨绿晶莹的颜色。张凤祥的父亲张金贵仔细观察后,认为这块儿东西有可能是一块儿玉,把它当成了宝贝,张凤祥的父亲还扯了二尺红布,把它裹得严严实实锁在卧柜里。两个月后,张凤祥的父亲张金贵决定把这块儿东西交给生产大队,可是大队党支部书记韩玉龙看了看说:“这东西有啥用?你还是拿回去吧,要不然就拿到文化馆去吧,看看值不值钱”。
这样他们就交给了翁牛特旗文化馆,历经几年,经过专家鉴定,玉龙的得以大白于天下,它是一件可以上溯到5000年以前,由当时的红山人精心制作、国内首次发现的“中华第一玉雕龙”。惊动了考古界,也惊动了历史界,国内首次发现的“中华第一玉雕龙”。
说起红山碧玉龙来,赤峰人无不流露出自豪的神情。我看到,到了赤峰地界,都以红山文化自傲,以玉龙为荣,到处都有“中华第一龙”的影像,那种昂首欲飞、积极向上的精神已经完全融入了当地老百姓的灵魂,深入到他们的骨髓中去了。
翁牛特旗成了玉龙的发源地,红山文化找到了根。玉龙成了赤峰地区商铺、街道、站点的嘉号。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不经意间,忽然改变了模样。
我用手机,照了张玉龙雕像的照片,发到微信上,有微友,说那是“吊环吗?”“半拉镯子吗?”……我无言以对,只是发个傻笑的图片。
可是,轰隆隆,闪电把大地霎那照亮。那路旁边的草原青青,我仿佛看见一个农民在田里刨着什么,多么宁静安详。然后,又静静地走远。那是把玉龙当作玩具的张凤祥吗,已经暮年,想来他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据说有一次记者采访张凤祥时,他衣衫破旧,记者将自己的衣服借给他穿,录完节目,又还给了记者。我还曾骂过记者,给了也不就完了吗。可又一想,发现这样贵重宝物的人,政府就没有表示吗,这我无从而知,见了赤峰的朋友也就没有问过。
有的人说,国家应该给予重奖。我说,是张凤祥发现了重大的历史。可是,没有可是,是麻木,是淡漠,是应该,还是那个年代呢?
云开霞染,此刻的草原,所有的植物都欣欣向荣。
仿佛一幅巨大的水彩画,辉煌的气势,震撼了我的眼睛。
我知道,在这广阔的草原,每一个人都会心怀感恩之情。
6
太阳落山了,蓦然间,辉煌就这么消失了。
火红的天空暗淡下来,一切都归于寂静。
我们到达热水镇。属于克什克腾旗的一个镇。
克什克腾旗,蒙语译为“亲兵卫队”。与蒙古帝国息息相关,可见是叠压着蒙古帝国的沧桑历史。
南面就是坝上草原,皇家围猎场,这里也许可称为清朝的皇家后花园吧。
热水镇是一个只有三四万人口的小镇,是温泉集聚地,到处是温泉宾馆。
游客们在大街上走着,宾馆是人满为患。我看到,天南地北的游客蜂拥而来,一个是洗温泉,另一个附近有个乌兰布统草原,就是康熙大战葛尔丹的地方,那里我去年去过。随处可以捡到锈蚀的箭头。隐约看到那驰骋疆场的勇士,横扫秋风,血流成河,飞扬的尘土,遮天蔽日。可见古战场是怎样的悲壮啊!
我知道,日落的过程,就像一场宿命。那被夜色笼罩的大山,把自己收藏起来,等待即将升起的月亮重新点燃。
小镇到处荡漾着草原的歌曲,奔流不息。在清幽的小镇,任思绪潮起潮落。满街流散着温泉里硫磺的味道,这样的时刻,只有风还在轻轻述说。
在小镇的草坡上,一群羊静默无语。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家。我问接我们的当地同事。他说,那是饭店养的。随时都要宰杀的。我唉了一声,这一年要杀多少只呀。他说,这里一年旅游旺季就两三个月,现在一间房,五六百元,到冬天也就一百多元。杀猪宰羊也就少多了。
我们到了一个名叫“一席之地”的农家饭馆吃饭,偶遇了一个城市的朋友,听着当地同事的歌声,在浓烈的氛围里,我大碗的喝酒,尽兴的喝酒,我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当地的同事拉到烧烤摊。他说,这里的羊肉没有假的。看没,羊肉就挂在树上,要哪块,就烤哪块。我们每人又喝了一罐“企鹅”,一罐能装六瓶啤酒,罐子像企鹅,就叫企鹅啤酒。
醉了白酒,喝了啤酒,反而清醒了。
夜色更浓了,风也更寒了。此刻,那逶迤的群山,宛若我苍凉的思绪,不远处,那山风的回响浑厚而凝重。
小摊贩们开始忙碌收拾。人们三三两两地散落各处。
我们也返回宾馆,碰到树的叶子,在灯光的辉映下,好像有晶莹闪亮的露珠。
我放了一浴池热水,泡起了温泉,来一次不能浪费呀,热水烫贴的好舒服,好愉悦,那酒气也随蒸腾的热气烟消云散了。我想象当年在乌兰布统草原征战的军队,洗一次温泉,会解乏吧,也会增加不少战斗力呢。
我站在窗前,用毛巾擦洗着脸,梳理湿漉漉的头发。
朝霞的光晖已然升起。我看见,一群麻雀在阳台欢叫的那一瞬,整个山峦、整个小镇,整个草原都沐浴在金色的童话中……
我眯起眼睛,等待一声鸡鸣。(孙树恒,笔名恒心永在,内蒙古奈曼旗人,供职阳光财险内蒙古分公司。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诗词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家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