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娘亲

              孙书贤

      又是一年母亲节，我因忙于工作而不能回家陪陪娘。想着娘亲往日送我进城时的不舍和眷恋，我不禁鼻子一酸而心生许多愧疚，泪花悄然无声湿了衣襟。于是我给妻子打电话，让她买些礼物替我回家向娘问好。妻子欣然前往，带着一大兜火龙果和香蕉等水果回了老家，减轻了我未能回家给娘过节的遗憾。

      娘是勤劳而善良的，她过门时，我父亲就已经没有了娘，爷爷和父亲整日下田劳动，叔叔还在读高中，娘挑起了照顾全家人生活起居的重担。在那个生活困苦的年代，娘不仅要打理好全家人的一日三餐，随着父亲一起下田劳动，晚上还要坐在煤油灯下熬到深夜，千针万线地纳鞋底子，为全家人做鞋子。由于叔叔还在读高中，娘对他总是特别的优待，穿的、戴的、吃的，总是让他比家里所有人都好一点。后来，叔叔高中毕业后回到生产队做了一名记工员，家里又多了一根顶梁柱，娘的生活担子才减轻了一些。为了让叔叔早日成家，娘省吃俭用，把节省下来的钱积攒着，帮着爷爷费尽千辛万苦给叔叔娶亲成了家。

       在童年的记忆中，家里的日子虽然辛苦，可娘的勤劳，总能把一家人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爷爷正值壮年，饭量大，喜欢吃捞面条和饺子。由于娘统筹安排得好，每月能让爷爷吃上一两顿饺子。每天中午擀面条时，她总是自己少吃点，喝碗汤面，也要给爷爷捞上一碗稠面条，浇上蒜泥，还偶尔煎上一个鸡蛋给爷爷打打牙祭。爷爷一生不吃肉，每天辣椒、大蒜离不了，娘总是把辣椒和大蒜备得足够。春节时，娘尊重爷爷的生活习惯，给爷爷备足了红辣椒、萝卜白菜和白豆腐，单灶给爷爷做饭。由于爷爷一直都食素食，身体很强壮，直到83岁那年还下田薅烟柴。后来，爷爷由于牵牛时不慎被牛绊倒而摔伤了腿，娘每天精心照料，直到86岁那年去世。爷爷在临终前还对娘说:“你受苦了！”       

       虽然娘不认识字，但重视对我们姐弟三个的文化教育，千方百计的让我和姐姐都读完了中学，学习太差的弟弟也读完了小学。娘说:“虽然你们没有上大学，可总比我不识字强多了！”我在中学毕业后喜欢写作，一心想着继续深造学习，娘就顺着我的意，给我创造充足的学习条件，并耐心地帮我解开一次又一次的心结，让我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奋勇前进。

     1996年秋，我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进了城上了班，尽管是一名临时工，可娘的心里很是自豪，专门给我买了一辆新自行车让我骑着去上班。每周末回家，娘总是站在村头接我，在家里两天，娘总给我改善生活，说我每天用脑太多，要多吃点好的补补身体。每逢周一，娘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为我做饭，看我吃了饭，还要送我到村头，叮嘱我路上要注意安全，到单位要好好干。由于我一直追求自己的理想，直到同龄人都有了孩子，我还连个对象都没有。为此，娘对我操碎了心。她曾经瞒着我多次去找“半仙”给我算卦占卜，寻求她心理上的安慰。也许是娘的心太虔诚感动了上天吧，没过几天，我还真的定下了十分如意的对象。娘高兴得心花怒放，叮嘱我一定要好好与姑娘相处，不能亏待了人家！在娘的日夜操劳下，我终于在27岁那年结婚成家，娘的一块心病总算去掉了。

       一年后，我和妻子有了爱情的结晶，女儿的出生更让娘高兴，脸上的笑容比以前更多。女儿出生不久，我被招聘到报社上班，收入比在县城单位做临时工翻了一番，娘说:“孩呀，咱家啥都没有，你这也算是熬出头了，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好好干！”娘每天看到我的文章发表在报端，那高兴的心情就像喝了蜜一样甜。娘常教导我说:“咱是农民，不能忘本，要多为农民着想。”我时刻谨记娘的教诲，关注民生，为弱势群体呐喊，为基层群众排忧，成了我新闻工作中的一大亮点。期间，尽管得罪了一些人，可看到求助者的问题得到了圆满的处理，他们的困难得到了及时的解决，我受点委屈该又如何！对此，娘总是倍感欣慰。

       外婆早年随父母外出逃荒要饭，被送到了豫西一个山村人家，和当地的一位于姓青年结婚。在我娘还不记得事时，大舅爷又拆散了外婆的家庭，带着外婆和还在牙牙学语的娘回到了家乡。后来由于娘的姊妹们多，家庭生活十分紧张，加之还要帮着外婆照看弟弟妹妹，娘只上了不到一年的学就无奈地回家了。直到我们姐弟们都记事时，外婆才把娘的身世说了。当娘问起她的亲生父亲在哪里时，外婆只说了外公的名字，详细的地址外婆也无法说清。于是，寻找亲生父亲成了娘的最大心愿。娘让我爹写了一封家书，由于地址不详，只能是投石问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让娘高兴的是，那封没有村庄地址的寻亲家书还真让外公给收到了！一个多月后，娘收到了外公的来信，外公说还要亲自来郏县看看他的亲生女儿！30多年过去，娘的记忆中还不曾有亲生父亲的印象，闻讯父亲要来和她相认，娘感到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那是80年代初期的一个夏日的晚上，一位头戴草帽，掂着小提包的老人一路打听着摸到了我的村庄里，老人走进一家村民的家里，向人家说着我娘的名字，询问我家住所。那村民闻听是我娘的亲生父亲远道而来，连忙跑到附近的炕房处，喊来了正在看炕的爷爷。爷爷和亲家首次相见甚是激动，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久久不能松开。爷爷陪外公回到家里，我和娘正在厨房里做晚饭，老远就听见爷爷在喊着:“书贤他娘，快点出来吧，家里来客人了！”“娘！快点，可能是我外公来了！”我拉着娘的手就跑出了厨房。借助昏暗的煤油灯，娘和外公面对面地相看了许久，外公和娘的感情终于爆发：“爹呀，我的亲爹，我可见到您啦！”娘跑上前去，和外公紧紧拥抱在一起。外公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父女俩抱头痛哭起来，我们全家人都在高兴的哭泣中见证着这一人间亲情的相聚。许久，娘和外公在大家的劝说下，才止住了哭声，擦拭着激动而又幸福的眼泪进了屋。娘给外公做了一碗捞面条，算是给自己首次相见的父亲接风洗尘。外公吃得那是一个香啊，还一个劲儿地说:“女儿做的面条真好吃！”那一夜，爹娘和外公，还有爷爷都没有睡，一家人说话一直说到了天亮。次日，娘带着我陪着外公去镇上逛街，尽管那时的镇还十分的萧条，除了一家国营饭店和供销社之外，也没有啥其他的商店。我和娘就陪着外公在镇上的街道转悠了一大圈，去了供销社留恋了许久，中午就在那家国营饭店吃了我童年时代记忆里第一次吃到的肉面条，这也算是娘首次见到亲生父亲最优厚的待遇了。两天后，外公依依不舍地和我们告别，此后由于路途遥远和家务的繁忙，娘和外公一直靠书信联系。每次给外公写信，都是我以母亲的口吻代笔。外公回信了，我就一字一句的念给娘听，每次给娘读外公来信的时候，娘都叹息说:“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你外公一次！”在娘的心里，能和外公再次相聚成了最大的心愿。1994年腊月，娘的这个心愿终于实现了。我陪娘第一次出了远门，在两次转车，半天的颠簸之后，我和娘终于来到了外公所在的那个小山村。娘回家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全村，众多的村民陆陆续续的来到外公家，和娘话叙亲情。外公高兴地带着我在村里到处转悠，走东家去西家地对人家说我是他的外孙，是专门来看他老人家的。次日，外公带我去镇上玩耍，观看了陆浑水库，还洗了露天的温泉。时间很短暂，转眼之间三天就过去了，临行前的那天晚上，外公特意为我和娘包了一顿饺子。第四天的上午，我们和外公依依不舍的告别。没有想到，这次告别，居然和外公成了永别。回家两年后，当我和娘再次准备去看望外公的时候，却传来了外公去世的噩耗。我和娘都哭得肝肠寸断，可怜了我的娘亲，魂萦梦牵了几十年的父亲虽然找到了，可只见了两次面就两世相隔。

       娘对我的关心和付出是无止境的，尽管我和妻子都有相对稳定的收入。每次想给娘一些钱时，娘总是说:“你爹俺俩还能干活，挣的钱够花了，你们还有你们的事，两个孩子都在上学，不容易啊！”娘总是以心疼我的口吻谢绝了我的好意。我回家给她买了礼品时，娘总是说:“儿呀，你这是回家了，不是在串门，花这钱干啥？咱家里啥都有啊！”尽管娘如此说，可脸上的笑容就像盛开的花儿一样灿烂。经过几年的积蓄，我终于下定决心在县城买房了。娘闻讯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喊我到里屋，拿出一沓钱塞到我手里:“买房子得花不少钱，娘得给你添添堆！”我不忍心接娘的钱，娘赶紧塞到我的衣袋里，笑着说:“拿着吧，等你手里宽裕了再给我！”我眼含着热泪装起了娘的这份沉甸甸的爱。住进新居后，娘隔上一段时间就进城来看我们，还不忘带上家里的特产。每次娘来，我们坐在一起，前三皇后五帝地拉扯家常，每次都说到深夜才尽兴。那时刻，我感到自己真的好幸福！娘的心里真的是好高兴！又过几年，我和妻子盘算着买一辆车。娘听说我要买车，高兴得连声说好，催着我陪她去镇上，把一笔定期存款提前支取出来，说啥也要让我拿着，要不然她就会很伤心。我知道，这是娘对儿的牵挂和心疼啊！车买回来后，我开车带上妻儿陪爹娘去了三苏园和莲花山，娘一路上又说又笑，高兴得仿佛又年轻了许多。娘笑着说:“儿呀，我和你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辈子还会坐上自己家买的轿车，我花点钱心里舒坦啊！”

       一次周末，我和妻子回家看望娘，我猛然发现娘的腰又弯了许多。再仔细看，娘已经是白发苍苍，脸上也不知道啥时候布满了皱纹。我心里咯噔一下，娘老了呀，可我还不曾为娘付出什么，愧疚之心油然而生。当晚，我烧了热水，提出要给娘洗一次脚。娘笑着说:“我还年轻着哩，咋会让你给我洗脚？”在我的执意坚持下，娘才答应了我的请求，第一次给娘洗了脚。那一夜，我睡得特别的香。从那以后，每次回家，只要进门看不到娘，我心里就空落落的。娘知道后，每次我回家时，她老人家再也不外出了，而是在家门口等着我们回来，好让我们第一眼看到娘。回家的次数多了，娘总是说:“你们都忙，别老想着回来，我和你爹都好好的，别来回跑了。”娘这么说着，可我们在临走时，娘总是送出家门，再送到街口，我打开车窗和娘告别，车子开远了，可娘还站在街口看着我们远去的背影。娘啊，娘！这分明是您对儿子依依不舍的眷恋啊！我又哪能不多回去陪您说说话呢！何况每次我回家，您说啥都要给我们包一顿饺子吃。那新鲜的韭菜，那黄澄澄的煎鸡蛋，让我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时光。这哪里是简单的一次包饺子，这分明是娘对我的一份疼爱和呵护啊！如今，娘已经年到七旬，还在辛勤的劳作着。我劝说她把地租出去，娘总是说：“活动活动有好处，自己种的粮食吃着香。”

     有娘在，家就在！有娘，我的心里就有了一份温暖的牵挂。有娘，就总有想回家的冲动和欲望。有娘，真好！娘，儿子想您了！儿子深深地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