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外婆

       奔流不息的北汝河弯弯曲曲地蜿蜒到宝象山脚下，张开母亲般温暖的双臂，把圈李村紧紧偎依在她的怀抱里。农历二月二，去圈李村赶老日子会，登宝象山迎春，依然是村里隆重而热闹的盛事，像散落在岁月长河中的一朵奇葩，散发着泥土的厚重和芬芳。如今，我再去圈李村，却再也享受不到外婆的慈爱和温暖。

       在我童年时代，外婆家就成了我幼小心灵的避风港湾。 那时候，去外婆家一趟很是不易，走出东长桥村西寨门，就要卯足劲爬坡上汝河大堤，在大堤上走过几分钟，再下坡到东长桥渡口的码头等候渡船，好不容易过了河，还要走过一段宽阔的沙滩，到了外婆家里，已经是临近中午时分。所以，每次去了外婆家，她就特意留我多住几日。晚上，外婆千针万线地纳底子给外公、舅舅、姨姨做鞋，还给我讲山胡子背小孩的故事，吓得我乖乖地坐在她的身旁，不敢耍小孩脾气。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外婆就唱着“月奶奶，明晃晃，开开后门洗衣裳。洗哩净，浆得光，打发哥哥上学堂。读私塾，念文章，红旗插到俺门上，你看荣光不荣光”的童谣，哄我进入香甜的梦乡。

      冬季的雪天，外婆坐在纺花车前，嗡嗡作响流淌出冬日里的温暖。外婆为给我打牙祭，就在雪地里扫出一片空白来，撒上一把玉米籽，用一根小木棍支撑着倒扣下来的草筛子，然后让我牵着系在小木棍上的细绳子，远远地躲在门后，待大胆的麻雀蹦跳着来到草筛子下啄玉米籽时，我兴奋地猛拉线绳，轰！一片惊飞后，来不及逃掉的麻雀便扣在了草筛子底下，任凭它千呼万唤，可我和外婆哪里听懂它们的言语，赶紧跑上前去，把一两只倒霉的麻雀逮住，用泥巴糊住放进火盆里烧烤。当火盆里飘出香气，麻雀就烤熟了。外婆帮我把麻雀从火盆里扒出来，剥去外表的泥巴，撒上少许盐面，让我大快朵颐，那醉心的香味至今想起来，还让我回味悠长。

       外婆年轻时饱尝了生活的艰辛和世间冷暖。在那暗无天日的旧社会，她正值少女妙龄，就背负起沉重的生活重担，被送到豫西的一个小山村当童养媳。新中国成立后，外婆才被舅爷接回了老家，再次结婚成家。

      外婆靠着勤劳的双手，养育了6个子女。从昏暗的草房、到宽敞明亮的瓦房，逐渐改变着一家人的住房条件。尽管日子过得紧张，可她很重视儿女们的学业，除了母亲过早辍学外，大舅和三个姨都读了初中。二舅的学业最好，一家人省吃俭用，供应他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

      优良的土壤，使圈里村盛产花生。中秋节，我和娘兜着月饼去看望外婆，她就会把白胖的花生果淘洗得干干净净，锅里添水后，放进红辣椒、食盐、花椒、茴香等原料，煮成五香花生，让我吃得津津有味。入冬，我去了外婆家，她就会特意用沙子炒一碗花生果，炒出来的花生果外焦里酥，吃了唇齿留香。

        外婆对我的疼爱胜过爱她自己，在那鸡屁股眼里扣盐钱的年代，我放了寒假，就会去外婆小住。每天早晨，外婆做饭、炕馍，我坐在厨房里帮外婆咕哒咕哒地拉着风箱，外婆总是悄悄的在锅里煮一个鸡蛋，给瘦弱的我增加营养。到了春节，我执意要回家过年，外婆就以杀鸡、割肉、蒸白馒头来挽留我。大年初一，不等给外婆磕头，她就把压岁钱悄悄塞进了我的布袋，还叮嘱小姨陪我去买甘蔗，让大舅给我做风车，二舅吹响他心爱的口琴，流淌着令他醉心的曲子，我乐得早把回家的打算抛到了九霄云外。

         外婆在院子里栽下一棵杏树和一棵柿树。二月里，那满树杏花洁白如玉似雪，当我望着杏花看得出神，外婆就说：“等花谢了，杏子就结出来了。” 在春风细雨的孕育下，青涩的杏子一天一个模样，到了麦子黄稍时，金黄的杏子圆润而水灵。外婆就会摘下几颗，让我先尝为快。外婆让我吃够了，还不忘让我带回去给娘尝尝鲜。

       九月柿子红，外婆就把柿子摘下来几颗，用温水浸泡，每天及时换水，懒出来的柿子清脆爽口，甜润醇香。外公、舅舅、姨姨每人一个，唯有我在外婆的庇护下，享有两个的特殊优待。尤其到了十月，红彤彤的柿子像一个个精美的小灯笼挂满枝头，透着红光的柿子仿佛能把夜晚照亮。外婆把柿子小心翼翼地采摘下来，喝上一个，凉甜润滑。外婆还把烘柿揉进面粉里，炕成柿子馍，吃着软甜可口，至今还让我难以忘怀。

       二舅大学毕业去了外地工作，姨姨也都先后出嫁。由于我和姐姐弟弟都长大，家里的粮食每到春季都是青黄不接，外婆就会打发大舅给我家送粮。“孩子们正长身体哩，可别受了委屈，看看把小外孙给瘦得可怜人！”外婆话里话外对我充满了疼爱。

         圈李村在每年农历二月二，有唱大戏、赶老日子会，登宝象山的传统习俗。每到这天，我几乎是必去外婆家的。看到我，外婆分外高兴，以炒黄豆、荠菜煎饼来款待我，一路吃着去宝象山逛庙会，看挑经担、听经歌，让我在童年时代就对宝象山充满着深情和眷恋。

       我读初中那年冬季的一个晚上，月明星稀，我想起了和外婆一起月下唱童谣，不仅触景生情而潸然泪下。同桌得知原由，就决定陪我一起渡船去看望外婆。我挤出节省下来的伙食费，买了几个橘子和两位同学一起唱着歌，欢快地向外婆家奔去。外婆家的灯还亮着，投过窗户，我看见她正坐在灯下做针线活。“外婆，外婆！” 我兴奋地喊着，外婆听出是我的声音，连忙起身开门，“哟，俺这大外孙这么晚了，咋来了！”外婆心疼地问着，迎我们进了屋。当得知是我想她想得都哭了，还特意带来了几个橘子，外婆把我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像儿时哄我一样真切而温暖。

        我成家立业后，时常去看望外婆，外婆总想留我住下，大舅笑着说：“贤已经成家了，工作还忙，不是小时候那么方便了。”她才亲切而又失落地说：“那你可要常回来看看啊！”    我点头应允着，泪水止不住地模糊了我的双眼。

       妻子知道我和外婆的情感深厚，每次去看望外婆，她都慷慨解囊，火龙果、烧鸡、芒果，挑选外婆平日吃不到的新鲜东西。

        外婆最后的日子，我和妻子去看她，她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松，眼睛里溢满了泪光：“让我再看看你！” 我和妻子强忍着打转的泪水，和外婆享受着亲情时光。

       外婆走了，带着对我的不舍和牵挂，也带走了我对她老人家无尽的哀思。天堂里的外婆，您可否能听到我此时的心音，知悉我对您的深切缅怀和思念！

      外婆，我亲亲的外婆，我欣喜地告诉您，您的重外孙今年考取了大学，家里的老屋也变成了宽敞明亮的漂亮楼房，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要是有您在，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