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箫笛的头像

箫笛

网站用户

小说
201812/14
分享

16连连载

第十七章

 

一夜连发三件事,活人、死人和老虎,16连全连都震动了。连领导更不敢怠慢,大老刘和郑玉林直接上团部去请示汇报了,胡正衡留在连队安抚受到惊吓的几个知青,谢和平呱呱叫着要请假去看病,赵文倩拉着齐晓斌嚷着要调换树位。倒是金紫苓显得平静,虽然受到惊吓,但有宋伟作伴,同时树位相邻周边又有其他同事的树位,过后想一想也没什么可怕的,因此胡正衡基本上不用怎么开导,小姑娘就高高兴兴地回宿舍了,还把夜里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讲给两个姐姐听,猛夸宋伟多么勇敢,多么冷静,夸得金紫芳心中又燃起对宋伟的爱慕之情。

谢和平是潮州人,家中父母每逢初一、十五必烧纸钱必拜鬼神(文革中不敢烧纸钱,但可以在家关上门偷偷拜神),他从小受此熏陶,特别相信鬼神之说。半夜遇到吊死鬼,首先就是觉得自己的魂没了,魂被那个女吊死鬼带走了,从山上下来就丢三落四;再就是胆没了,男人没胆不成事,从山上回来就一直心惊肉跳,就连同宿舍的叶选兴放个屁都把他吓一跳。没魂没胆就是病,要去病根就得寻良医,麦医生肯定不行,金紫芳更不行,他们只能治个头疼脑热,要治丢魂丧胆的非“神医”不可,当然这些不能在指导员胡正衡面前说,反正谢和平要死要活就是要请假,要回城里去看病。

胡正衡被谢和平缠得一点办法也没有,加上警察早上也过来了,通知团部和连队那座山需要现场勘验,最好近期不要派人上山割胶施肥,就只好同意谢和平一个星期的假,当然他没想到谢和平一走就是两个月,这是后话。准了假,谢和平叫上陈大强,用单车把他载到马塔公社,那里每天有一班开往南油市的班车,买张票,上了车,挥挥手和陈大强作个告别,回城了。

剩下的赵文倩齐晓斌是要求调整树位,胡正衡事先已经和连长大老刘交换过意见:不能同意。所以不管赵文倩怎样苦苦哀求,胡正衡就是不点头,反过来做起两人的思想工作,要他们不要害怕,动物是怕人的,也怕火,只要头上的胶灯不灭,就不用担心,而且连长已经到团部去汇报了,相信团部会采取措施防止意外发生。正说着,电话铃响了,胡正衡一接,正是大老刘从团部打回来的,他听完后放下听筒,对赵文倩齐晓斌说:“好了好了,道理已经给你们讲清楚了,现在连队病号太多,要求调整树位根本不可能。你们也不用害怕,连长在电话里说,团领导很重视这个情况,现在已经把武装连拉到苦岭关去实弹演习了,而且演习一个星期,真枪真炮的,说不定发现老虎就把它打死了,打不死也把它吓跑了,还有今晚上连长会和你们一起去割胶,赶快回去休息吧,不要太担心,快回去吧!”好说歹说把赵文倩齐晓斌劝回去了。

不过,这天夜里连长大老刘没能和赵文倩齐晓斌一起上山割胶,不仅大老刘没去割胶,赵文倩齐晓斌也都没有上山割胶,而且全体胶工都没能上山割胶。

这天下午团里开来了两部满载着鱼肥的解放牌大卡车,卡车把鱼肥卸在16连的窨井旁就开走了。鱼肥就是海鲜,橡胶农场每年都要到渔港购买刚从海上捕获的新鲜鱼虾,运回来后放入窨井里沤,一直把鲜鱼沤成臭烘烘黑乎乎的糊糊,然后才用粪桶挑上山施给橡胶树。这鱼肥可都是新鲜的货色,所以每个连队总会在鱼肥中挑些能吃的大条的鱼虾来改善伙食。

李司务长挑了副箩筐,在鱼堆里忙了半个多小时,挑了满满一担剥皮鱼回到食堂,和两个炊事员一起把鲜鱼洗净,用盐腌好,准备夜里给割大树位的胶工们做夜宵。到了晚上9点,李司务长亲自掌勺,又是炸,又是烹,阵阵鱼香从食堂里散发出来,整个16连都笼罩在香喷喷的气味中,谁闻到了都禁不住垂涎三尺。对于那些在食物极度匮乏年代的人们来说,能够吃上一餐真正的海鲜,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啊!

还不到晚上10点半,食堂里已挤满了胶工,老工人也好,知青也好,每个人都笑嘻嘻的,有的人还用筷子不停地敲着饭盆,“当当当当”催促着炊事员们快一点。饭分好了,鱼也分好了,香喷喷的大米饭,香喷喷的煎烹鱼,食堂里香气腾腾,热热闹闹,人声鼎沸。叶选兴陈大强吃得是油光满面,叶选兴吃完了自己的一份还嫌不够,跑到厨房嬉皮笑脸地缠着炊事员阿兰,阿兰给搞得不好意思,又从橱柜里拿出几条鱼给了叶选兴,陈大强见了上去就抢,叶选兴就跑,陈大强就追,两个人一闹,食堂里又是笑声一片。

吃完夜宵,稍事休息,胶工们开始整顿行装,准备上山割胶了。齐晓斌跟往常一样走到连队大门等着赵文倩,今夜大老刘也要去他们的树位,三个人一起就不会害怕了,而且从下午起就听到苦岭关方向不断传来“乒乒乓乓”的枪炮声,一直响到黄昏才停止,这是武装连的实弹射击。

齐晓斌等了将近二十分钟,赵文倩还没露面,大老刘也没出现,奇怪!赵文倩平时不是这样的啊!莫非真得让老虎吓得不敢去割胶了?也不对!大老刘也没来。齐晓斌往赵文倩的宿舍走去,才走到半路,就听到大老刘在大声喊着麦医生,说是吃了海鲜食物中毒了,叫麦医生赶紧起来打开卫生室准备药,说是好几个胶工都开始拉肚子了。齐晓斌赶紧走到赵文倩宿舍,看见赵文佳捂着肚子蹲在宿舍门口,见到齐晓斌,赵文佳有气无力的指指厕所的方向,说赵文倩也去厕所了。跟着16连的驻地里就吵吵嚷嚷了,上厕所的人越来越多,那厕所男女厕位分别只有三个,人多屎急不够用,胡正衡大老刘赶紧叫男的都到牛栏或者猪圈去解决,厕所全部留给女知青,好在老工人的老婆们都不是胶工,也没吃夜宵,否则就很难收场了。

这边在手忙脚乱的解决下泻的问题,那边又传来有人开始上吐了,而且吐得那是翻肠倒胃,腥臭无比。叶选兴的搭档蓝艳雯也是食物中毒,叶选兴吃了那么多的鱼反倒没事,他紧跟着大老刘,不停地问:“连长,还割不割胶了?”大老刘正扶着卢裕良,被问火了,粗口也骂了出来:“割他妈的个屁!人都成这样了,还不赶紧帮忙!”叶选兴赶紧接过卢裕良扶着往医务室走。大老刘也拉肚子,不过没吐,他要了几片药片没要开水就硬吞了下去,然后就和胡正衡一起忙前忙后。郑玉林吃完夜宵就和曲辉一起上山了,路走到一半人就感觉不对了,跑到荒野里拉了几泡稀,整个人就软绵绵的了。曲辉没事,他从小不喜欢吃鱼,所以分给他的鱼都让给了宋伟和卢裕良,见郑玉林连走路都不行了,曲辉只好把郑玉林背了回来。金紫芬金紫苓也是上吐下泻,两人就蹲在厕所旁,连宿舍都不敢回了。宋伟和卢裕良一样都是拉肚子,没有吐,还有几个老工人也是只拉不吐,都跑到医务室找药吃,把麦医生金紫芳忙得是顾头顾不了尾

齐晓斌正想把赵文佳扶去医务室,就看见赵文倩摇摇晃晃走回来,快到宿舍就“扑通”一下摔倒了,齐晓斌冲上去抱着赵文倩一看,人已经昏过去了,赶紧背起往医务室跑,赵文佳捂着肚子跟在后面,进了医务室把赵文倩往诊床上一放,麦医生过来翻翻赵文倩的眼皮,听听心跳,对指导员胡正衡说:“她脱水了!赶紧打电话报告吧,要紧急抢救!”

电话打了出去,二十分钟后,团卫生院的救护车开来了,赵文倩被抬上车运走了。紧跟着团部的两辆大卡车也开来了,团卫生院来了两个大夫对所有上吐下泻的人进行了检查,包括郑玉林金紫芬金紫苓在内有十多个人被安排上车,分别被运往团卫生院和马塔公社卫生院。团部的美式吉普载着团政委肖时和政治处主任张岩也赶到了16连,政委肖时黑着脸听完胡正衡的汇报,把胡正衡、大老刘和李司务长狠狠地训了一顿,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食堂,食堂剩下的食物予以封存,留待县卫生防疫站派人来提取食物样品化验,同时16连暂时停止割胶工作(实际上也无法割胶了,50几个胶工包括前几天发高烧住院的和今天食物中毒住院的以及食物中毒不用住院的已经近30人了),没有病的知青暂时分到老工人家里搭伙,待全部事件处理完后再恢复食堂工作。肖时又责成连队党支部向团党委作出深刻检讨,同时宣布免去李司务长的支部委员和司务长两项职务,司务长的职务暂时由戴会计兼任。作出工作部署后,肖政委和张主任又到医务室看望了几位病号,嘱咐麦医生金紫芳要抓紧治疗,有什么紧急情况要及时汇报,并且吩咐团卫生院的医生留下一个人来。

临上车时,肖时望望送他的大老刘:“老刘同志,你怎么样?”大老刘挺挺胸脯回答道:“报告政委,我没事!”肖时又对胡正衡说:“小胡同志,要认真吸取教训,工作中一定要仔细,不要辜负团党委的希望。”胡正衡郑重地点点头。

五天后,住院的人都回来了,团党委对16连食物中毒事件的通报也下传至各个连队。指导员胡正衡记大过一次,连长刘庚党内警告,副指导员郑玉林处分一次,免去李司务长的职务,撤销支部委员,党内严重警告并记大过一次。通报并要求,所有连队都要吸取教训,防微杜渐,严禁把鱼肥作为食物使用。

宋伟和金紫苓割胶遇险的事,经过团政治处保卫科与县公安局联系,经过公安部门排查走访和发动群众,三个企图不轨的家伙居然被找到也抓起来了,三人是三兄弟,都是光棍。武装连在苦岭关实弹演习一个星期,打了几百发子弹,轰了三十几发迫击炮弹,连老虎的毛也没发现,但多少也给了齐晓斌赵文倩一定的心理安慰,只是上山割胶赵文倩坚决不许齐晓斌与她分开。谢和平超假了,他给连里写封信要求续假,说是病还没好来不了,连里肯定不同意但也不复信,因为财务上没有这项开支,8分钱的邮票钱无法报销,反正你不回来就算旷工,工资照扣。

16连恢复了割胶工作,食堂经过县卫生防疫站的检查、化验和消毒也重新启用了,一切又回到了正常的工作程序中。

李司务长被贬去种菜了,戴会计兼着司务长,伙食不但没有起色反而更差了,菜叶子菜帮子煮的又黄又老,油星星都没几颗,还死咸死咸的,连炊事员阿兰都说戴会计“抠”,知青们都管他叫“戴老抠”。正在长身体的知青们,一个个饿得两眼冒绿光,走路摇晃晃,虽然供给制定量粮指标每月45斤,可就是吃不饱,女知青还好,一般吃不完,男知青就不够吃,好在大家互相帮助,女知青每月都会把吃不完的指标转给男知青。其实不管男女知青,缺的不是粮食定量而是油水,就是割大树位的夜宵油水也不多,时间久了,比较挑食的知青有的都不吃夜宵了,自己花点钱跟附近农村的农民买几粒鸡蛋,用煤油炉煮熟,上山前吃下去,比食堂的夜宵强多了。

宋伟和金紫苓来到树位,刚放下扁担和胶桶,金紫苓就递过来两粒熟鸡蛋,笑眯眯地说:“拿着,我二姐给你的。”看着宋伟吃下去,金紫苓又掏出一张纸条说:“我二姐给你的,看完撕了。”自顾自地割胶去了。宋伟摊开纸条,上面写着:“如果有时间,明晚8点牀石岭见”,没有署名,但宋伟认得是金紫芳的笔迹,他心情复杂地望望开始割胶的金紫苓,撕掉纸条,默默地割起胶来。这一夜,他忐忑不安,一直躲避着金紫苓窥视他的目光。

牀石岭离16连不远,徒步也就15分钟,岭上也是成片的橡胶林,岭下是16连通往外界的山间土路。这岭上有块大青石,形状就像一张眠牀,平平滑滑的,躺在上面很是惬意,尤其是割完胶后,躺在青石上伸展一下疲乏的腰肢,绝对是一种享受,而且这块青石旁边还长着一棵榕树,树干粗大,树叶茂密,根须垂垂,枝桠如伞,正好把这像牀一般的巨石遮盖住,天造神工啊!据16连的老工人传言,当年老场长、独臂英雄陈子龙在此岭开荒试种橡胶,遇到这榕树青石,有人要挖榕树,毁青石,被他喝止,命令工人们绕过榕树青石种橡胶,而且在橡胶树试种成功的那一夜,陈子龙就是在这块青牀石上与新婚妻子共享新婚之夜的。

金紫芳肯定会在这块青牀石等宋伟,宋伟却有点心神不定。宋伟早就感觉到金紫芳对他有意思,可他就是有点怕金紫芳,他倒是喜欢赵文佳的性格,偏偏赵文佳对他又没感觉,两人搭档割胶时间也不长,赵文佳只是和宋伟进行工作上的交流对话,那方面的意思一点也没有,搞得宋伟始终难以启齿。他私下里也征求过好朋友齐晓斌的意见,让齐晓斌通过赵文倩了解一下她姐姐的想法,齐晓斌试着说了几次,每次赵文倩都说:“想不到宋伟这个造反派头头还这么怕我姐,有本事自己去说呀!干嘛老要拐弯抹角的?”最后直接就跟齐晓斌说:“晓斌,咱们俩好是咱们俩的事,你别什么事都揽过来。”齐晓斌只好原话转告宋伟,把个宋伟憋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心里想的不一定有,心里怕的还缠着你,宋伟真的不知道该咋办了。接到金紫芳字条的第二天下午,他偷偷把齐晓斌拉出宿舍,把金紫芳约他的事儿说给齐晓斌听,想征求一下意见。齐晓斌没等宋伟说完就开了腔:“去呀!又不是你约她,干嘛不去?”宋伟说:“可我心里总有点不踏实,总觉得这事好像太突然了,要不你和我讲一下见面该如何和她说话。”齐晓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宋伟,心想这个家伙造反、武斗那会儿从来都不会缩头缩脚,现在是怎么了?见个女人倒犹犹豫豫的。齐晓斌就问:“你是不是觉得你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宋伟点点头。齐晓斌摇摇头说:“宋伟,不是我说你,这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有这种想法?再说了,工人家庭和知识分子家庭本来也就没有什么门户之说,现在的门户之见都是受‘阶级斗争学说’影响。金紫芳是知识分子家庭,她应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你是工人家庭出身,你为什么也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呀?其实你们都一样,地位相同,不分高低,所以你根本用不着自卑,就像你造反一样,冲上去,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齐晓斌一席话把宋伟说的一愣一愣的,也把他说的信心满满,更让他发现自己具备诸多优势,从外表到内涵,从人品到力量,一个真正男子汉应该具备的他都具备,齐晓斌说得对,他不应该自卑,当爱来到面前时,他为什么要退缩呢?他要勇往直前去享受爱的阳光,爱的温暖。

这天傍晚,宋伟满怀信心地向着牀石岭走去。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