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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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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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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连连载

第三十四章

 

很难见到的黑连长出现了,他白净的脸上全是怒气,怒气让他白净的脸色不那么白净了,反而是乌青乌青的,连眼窝都是乌青乌青的。

黑连长在垦荒连到处溜达着,看到什么都不顺眼,看到什么都骂骂咧咧,垦荒连的人像避瘟神一样躲着他,谁也不愿意招惹他。

黑连长原来在部队里只是一个班长,退伍来到农场当了连长,他娶了个农村妇女做老婆,两口子一天到晚为了柴米油盐吵架打架,吵到最后只好闹离婚,之所以在垦荒连很少见到黑连长,就是因为他在闹离婚。现在婚离了,黑连长就出现了,可是闹离婚的那口恶气还没消,所以看见什么就骂什么。

但是有一个人黑连长是绝对不骂的,这就是钱凤。

黑连长不骂钱凤的原因大家心里都明白,那就是他想娶钱凤为妻,更有人私下里议论,黑连长之所以闹离婚就是因为钱凤,如果不是钱凤在黑连长面前卖弄风骚,黑连长怎会抛弃糟糠之妻?

黑连长开始讨好钱凤了。

黑连长让送水进山的拖拉机买来了十几只母鸡,在临时食堂的边上搭起个鸡舍,每天把母鸡生下的鸡蛋煎个荷包蛋或者煮个荷包蛋,端给钱凤吃。

黑连长又带着钱凤坐上拖拉机去到县城,看了一场朝鲜电影《卖花姑娘》,钱凤回来后两只眼睛哭得像桃似的,直跟齐晓斌说,“太惨了!太惨了!”然后从头到尾把电影故事讲给齐晓斌听,听得齐晓斌也是唏嘘不止,心里也萌发了看电影的念头。钱凤瞧出了齐晓斌的想法,就说要和齐晓斌一起再去看一场《卖花姑娘》,齐晓斌连忙摆手说“不要不要”,可第二天黑连长就叫他陪钱凤坐拖拉机去县城买菜,齐晓斌自然明白这是钱凤的主意,本想拒绝,可一看黑连长的脸色就不敢吱声了。

拖拉机“吭吭哧哧”的在路上颠簸了好久才到了县城。县城不大,也就比马塔镇大一点儿,电影院坐落在县城的中心,边上就是县革委会,电影院其实也是县革委会礼堂,最多也就能容纳300人。1972年朝鲜电影《卖花姑娘》风靡全国时,县城电影院因没有宽银幕放映设备没轮到放,现在设备更新了,县里的老百姓也可以看到宽银幕电影了。

电影一开场,那优美动听的音乐就把全场观众吸引住了,随着剧情的发展,观众们完全被主人公花妮一家的悲惨遭遇震撼了,整个影院里是哭声一片,坐在齐晓斌身旁的钱凤更是哭得泣不成声,手帕都湿透了。

齐晓斌强忍着眼泪,但他的心却流着血和泪。这是两个有着共同悲惨命运的民族,两个有着共同斗争史的民族,两个用鲜血浇灌出战斗友谊的民族,就连文化的脉络都浸透着相互间的血肉之情,可是现在,一个在弘扬着民族的文化精髓,一个在践踏着自己的文化,血里流着泪,泪里淌着血,血泪交融才是齐晓斌此刻那难以平静的内心。

电影散了场,齐晓斌望着钱凤红肿的眼睛轻声问道:“哭够了没有?还想哭吗?”

钱凤伸拳打了齐晓斌的肩头一下,娇腆地说:“人家都难过死了,你还耍贫嘴。”

他们在菜市场找到拖拉机坐了上去,回去的路上,他们相互间没再说话,可相互间都感觉到了一点儿什么。

 

黑连长对钱凤的求爱一浪高过一浪,他杀了一只鸡,熬出了一锅香味扑鼻的鸡汤,把钱凤叫到连部,温柔地劝钱凤喝下鸡汤,还把两只鸡腿放到了钱凤的碗里,坐在一旁欣赏着钱凤啃吃鸡腿的样子。

钱凤自然明白黑连长的意思,她其实不讨厌黑连长,可她现在心里又多了个齐晓斌,两相比较,她觉得齐晓斌更像她喜欢的那类男人,但她对黑连长的献殷勤却也慨然接受。

钱凤这人认准一个理,那就是亏什么不能亏自己的肚子,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特别是她这么姣好的脸蛋细润的皮肤婀娜的身姿必须有精美的食物来滋养,齐晓斌没这个能力,黑连长却有这个办法,尽管这鸡汤算不上精美,但在这荒山野岭能有如此美食,亦是神仙过的日子。

喝完鸡汤啃完鸡腿,钱凤调皮地望着黑连长,黑连长却是一脸忧郁,不知是离婚的怨气没消散还是别的什么,钱凤转过身吐吐舌头想溜出门去,却不料黑连长说话了。

“钱凤,你和那个姓齐的知青是怎么回事?”黑连长毕竟是当兵出身,说话直截了当。

“什么怎么回事?你什么意思?”钱凤扭头盯着黑连长,她这才明白黑连长在生齐晓斌的气。

黑连长站起身来,乌青的眼眶里射出两道阴冷的目光,他阴鹜地说:“你要是脚踩两只船,小心老子整死你,不!整死那个姓齐的小子。”

“你说什么?”钱凤一对杏眼怒目圆睁,“你要敢动他一指头,小心我阉了你!”

黑连长目瞪口呆望着这个一直在他面前卖弄风骚的女知青,他没想到她的眼光这么歹毒,言辞这么凶狠,而且完全是一个泼妇的口吻。

钱凤见黑连长被她镇住了,却又谄媚一笑,走过去扶着黑连长的肩膀说:“你这个人就是小肚鸡肠,不像个男人!”说完就摇摆着丰满的臀走了出去,留下黑连长一个人楞怔怔坐在连部里。

但是黑连长对齐晓斌的嫉妒之心却没有减弱,他想方设法地不让齐晓斌和钱凤接近,他借口垦荒连要盖宿舍,让齐晓斌坐上拖拉机去砖厂拉砖,每天必须拉八趟,拖拉机的后车斗载重量一吨半,而且只有齐晓斌一个人管装管卸,拖拉机手只管驾驶拖拉机。

砖厂离垦荒连有20多公里,齐晓斌是天不亮就跟拖拉机去,月亮高挂中天才随拖拉机而返,一整天累得是筋疲力尽,有时连饭都吃不上,要不就是冷菜冷饭。黑连长用这种办法使钱凤无法经常和齐晓斌接触。

齐晓斌倒没觉得黑连长对他有什么刁难,而且坐着拖拉机来回颠簸拉砖,虽然累点儿,有时吃不上饭,却能浏览沿途的山村圩镇,而且砖厂就在一个圩镇边上,齐晓斌装车时,拖拉机手老杜总是跑到圩镇上,时不时给齐晓斌带点好吃的回来,什么捞粉(粤西的一种小吃,用米粉、韭菜油、蒜瓣、酱油拌在一起,当地人称为“捞”)啦,籺(粤西的一种小吃,用糯米做成形似桃状的食物)啦,有一次老杜还给齐晓斌带回一瓶啤酒一包猪头肉,让齐晓斌痛痛快快畅饮大嚼一番。齐晓斌很不好意思,要还钱给老杜,老杜却坚决不要。

这一日,齐晓斌又坐着老杜的拖拉机去拉砖了,前面几趟拉完,太阳已经西斜了,齐晓斌把拖拉机车斗装满砖后,天已经黑了,圩镇上那昏黄的灯光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老杜发动拖拉机刚驶出砖厂,拖拉机就趴窝了,再怎么捣鼓拖拉机就是一动也不动。老杜只好跑到圩镇上去找修理厂,叫来了几位师傅折腾了三四个小时才把拖拉机修好。老杜和齐晓斌忍着饥饿开着拖拉机就往回走,回到垦荒连,老杜就去找饭吃了,剩下齐晓斌一个人在那里卸砖,等到卸完砖,已经是半夜12点多了。

齐晓斌拍拍身上的灰尘,拖着疲沓的双腿往食堂走去,他想去找点食物填填肚子。食堂里还剩有一碗冷饭,齐晓斌顾不上那么多了,稀里哗啦把冷饭塞进肚里,抹抹嘴,站起身来准备回宿舍,经过连部时,一声凄厉的叫声吓得他站住了。

这是钱凤的叫声。

齐晓斌跟着听到了撕扯衣服的声音,紧接着是钱凤的哭腔:“别!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

“伲不是话要阉咗我?”这是黑连长的声音,听起来恶狠狠的。

“我讲笑啦!你不好这样啦!求求你啦!放我走啦!”钱凤继续哭着哀求着。

“今晚你就别想走!嘿嘿嘿……”连部里传来黑连长的淫笑声,齐晓斌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快来人啊!救命啊!”钱凤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但好像立刻被堵住了嘴,只听到“呜呜”的声音了。

齐晓斌顺手拎起连部门外的开荒锄,用肩膀撞开那扇薄薄的门板,冲了进去。

眼前的一幕让齐晓斌惊呆了:只见黑连长赤条条的,一只手捂着钱凤的嘴,一只手抱着钱凤的腰,拖扯着披头散发的钱凤直往床上拽。那钱凤裤子早已被扯烂了,露出雪白的臀部,上衣也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一对丰满的乳房耷拉着,她睁着恐怖的双眼拼命挣扎,却挣不脱黑连长有力的臂膀。

齐晓斌冲进去的瞬间让黑连长愣了一下,可没等黑连长回过神来,齐晓斌的锄头柄已经砸到了他的头上,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黑连长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齐晓斌顺手扯过黑连长撂在办公椅上的军装,帮钱凤穿好,拉着钱凤就跑出了连部。钱凤跑回宿舍换了一身素雅的衣服,拉着齐晓斌爬上了垦荒连驻地后面那块高坡。

苦岭关笼罩在黑漆漆的夜色里,隔着山峰传来大海的波涛声,那轰轰作响的波涛声似乎不知道疲倦,也不懂得停歇,连续不断地撞击着齐晓斌和钱凤的心,如同万马奔腾般让人的心情难以平静。

齐晓斌此刻还没从刚才那一幕中清醒过来,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赤条条的黑连长被他一锄头柄击倒在地的场景。齐晓斌长这么大从来没和别人打过架,即使是在学校闹文革期间,两派学生武斗他也从未参加过,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如何出手的,而且那一锄头柄是如此地又准又狠,黑连长是否有性命之忧呢?齐晓斌不知道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等待着他。

钱凤却是从心底里感激齐晓斌,如果不是齐晓斌,今天夜里钱凤必会被黑连长糟蹋了。钱凤虽然心性浪荡,却不是个随便出卖肉体的女人,她不讨厌黑连长并不等于她会委身于黑连长。如果今夜她不馋黑连长的夜宵也不会发生这件事。现在好了,因为她的嘴馋,她差点被人强奸了,齐晓斌又把人给打晕了,现在那人还赤条条地躺在垦荒连的连部里,下来该咋办,钱凤也是忐忑不安。

这一对男女知青怔怔地坐在高坡上,眼盯着山坡下垦荒连那几座还在夜色中的茅草房,他们的内心都很焦灼,也有几分害怕。齐晓斌怕的是出手太重给人留下伤残或者要了人命,钱凤怕的是说不清自己和黑连长的关系,毕竟她的名声不太佳。

这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互相也不说话,等待着他们即将面临的厄运。

凌晨,由炊事员负责敲响的开工钟声照常敲响,垦荒连的知青们照常鱼贯而出地扛着开荒锄上了山,连部的茅草房依然黑灯瞎火,食堂的炊烟依旧袅袅升起,一直到天色大亮,仍然没看见连部有何动静。

一直到看见拖拉机手老杜进了连部,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大喊大叫,然后炊事班的几个人也匆忙跑进连部,把黑连长抬上拖拉机的后车斗,老杜开动拖拉机带上黑连长和两个炊事员离开了垦荒连,齐晓斌明白事已至此,下来就是等待上级处理了,于是站起身来往山下走去。  

钱凤见齐晓斌要往山下走,一把拉住他,直问齐晓斌要干什么,齐晓斌说去连部,钱凤说去连部干嘛,齐晓斌说等上级来处理呗,钱凤说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齐晓斌说你以为上级查不出来谁打的人,钱凤说那就逃跑吧,齐晓斌说往哪里跑,钱凤说那怎么办,齐晓斌说是什么就什么,钱凤说上级会相信吗,齐晓斌说信不信在他,说不说在我,大不了我去坐牢,钱凤说你坐牢我陪着你……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垦荒连的连部,并排坐在了黑连长的床铺上,等着上级来人。

临近中午时分,团部的吉普车开进了垦荒连。

政治部主任张岩带着几个人进了连部,他扫了一眼并排坐在一起的齐晓斌和钱凤,搬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问起了情况。待齐晓斌和钱凤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张岩的脸阴沉下来,他记忆里有齐晓斌这个知青,这是个母亲自杀父亲坐牢的知青,而且据16连反映,这个知青属于比较难教育好的“可教育好的子女”。至于钱凤,张岩也听下面反映过,是个作风不太正派的女知青。现在他们两人如出一辙说着黑连长的不是,是确有其事还是另有其故?张岩不得而知,因为黑连长还在昏迷之中,而事情的经过没有其他人看见。

张岩点燃了一枝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一道烟雾,他用一种怀疑的眼光审视着面前的这对男女知青,想从他们身上找出可疑之处,但他失望了,他从这对男女知青的眼中没有看到慌张和犹疑,但他还是不能相信他们,这是因为黑连长的舅舅是县革委会的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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