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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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十一岁，认了百里外的张家，管自闭的退伍军人叫爹
管五岁的领养女叫媳妇，生产队里挣下一家人的工分
正长身体的年纪，陪着不吃荤的餐桌，长出了一身的瘦骨
嶙峋的骨头磕疼了姥姥的心，一副扁担架起了一条山路弯弯
舍不得吃的米和肉挑进了张家小院，一年年的供给和祈盼
大舅以一米八的个头牵着相处了十几年的媳妇，入了洞房
有儿有女凑成了一个好字，肩膀两头挑起上有老下有小的家
干农活之外，大舅自学了木匠，山上的树是上好的木料
深夜的小屋，响起了叮叮哐哐，敲出了凳子桌子柜子还有茶几
邻居们找来木头，端一碗鸡蛋，舀一盆面粉，领回合心意的家具
日子越来越忙，大舅拉来几个伙伴建家具厂，实行土味的股份制
把整个山村搅得沸腾，山上的树变成木头变成桌椅，送往县城
亲朋好友的家里，摆满了大舅的手艺活，上油漆的桌子锃亮
家具厂赚满了人气人情，亏损大舅一人揽下，一年的厂几年的债呀
大舅去哪家做客，哪家都欢喜地做酒席，一碗酒喝出来几把凳子
村里的青壮年去打工了，哪家的田里地里都忙活着大舅的身影
大舅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吹唢呐敲锣鼓抬出了从不出大门的爹
在家的农户都来祭奠，说高寿的老爷子有福，没干过家务农活
一双儿女读书打工进了城，大舅大舅妈帮衬女儿来装修新买的房
来县城后，菜是买的，粮食是带出来的，每吃一口都在吃钱
大舅妈做饭，大舅帮人拉车，挣点小钱保住吃穿用的花销
买的萝卜个头大，没有山里又甜又脆的味儿，那就炒着吃
城里的街道宽而平坦，那是大小车行的道，大舅顺着墙角走
碰撞到谁，都会赔上一叠红钞票，过花甲的日子只求个平安健康
山村里修路，赶上了扶贫的好政策，大舅的三间大瓦房增值了
国家给了一套四室一厅的新房，老两口怎么住都宽敞呀
扶贫房租给了超市做仓库，大舅留在拥挤的县城缝隙里讨生活
跟儿女住近一点，心贴近一点，谁还愿意分别时不见上一面
山里的老人每个月都在离开，离开生长了一辈子的那片土地
叶落归根，总有一天，大舅会回归那山归于那土，我并不盼望
（武汉大学孙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