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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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考上县里的一中，考进省城的大学，成绩顶呱呱呢
一代代的榜样，读书做学问学姥爷小舅，持家待客学姥姥
没了娘亲，小舅跟着我妈，当起了我们三姊妹学习上的头儿
作文怎么写，几何怎么算，我们的问题连成串，故意为难
小舅一米八，书生气像姥爷，脾气温和像姥姥，优点收集器呀
引来不少高中女生暗恋，穷小子有了好皮囊和好性情，抢手
有个姑娘叫小芬，大队书记的独苗，穿红格子蓝格子黄格子
常来我家院外的大槐树下斜依，黑又长的辩子，她手里搅来搅去
我爸叹口气，又一个上门女婿，这话如山压垮了小舅的初恋
省城姑娘眼睛向上，看不见大山旮旯的小伙子，山路十八弯呀
毕业时分，小舅选择回大山养林护林，我妈气得一言不发
小舅卷起铺盖被子，背上一袋书，独自去上龛乡林业站
几个月没有音信，等回来的小舅头发长了胡子长了，脸吹黑了
几年没有动静，姑娘们爬上呼风唤雨的吉普车摩托车，有主了
满腹诗书，没姑娘瞧见，小舅的婚事靠媒婆的嘴，吐丝牵线
小舅妈，车间女工，娘家有房，吼一声回家吃饭啦，震山响
多亏如此泼辣，生了个胖小子，没有了奶奶，亲姥姥喂吃喂喝
结婚后的小舅长了胆，当上了沙河乡林业站站长，管几十座山
逢着正月，我们三姊妹拎着烟酒茶糖四件礼，给小舅小舅妈拜年
小舅妈赛过大厨师，一桌子菜，蒸烧煎焖炸，我们肚儿圆圆回家
轮到回婆家，我妈我爸备上好酒菜，小舅妈抿一口黄酒，直摆头
倒大半碗给小舅，用手腰间一戳，递个媚眼儿，摆平一场酒席
我爸说一物降一物，我妈怼空气，夸出来的美，暖出来的爱
小舅妈看着忙喝酒的小舅，挤眉毛眨眼睛，脸笑成了一朵花
县里分配给林业站长们福利房，山林一线的小舅买了一套
黑皮沙发，玻璃茶几，铝合金隔断，组合衣柜，日子亮堂了
吃四方的高中同学寻上了小舅，合作卖木料做省城的大生意
林业站上忙乎了，员工腰包鼓了，一年后老同学携款逃跑了
小舅拿工资补窟窿，降级给新站长写材料，熬出了一头白发
工厂改制，卖给了捡金元宝的老板，小舅妈进超市站岗
一人的工资养活一家人，小表弟考上了武汉铁路学校
寒冬深夜，小舅赶材料，炭火中毒，被抬进了山里的医院
在天命之年，小舅捡回了一条命，保全了一个家
我妈暗自流泪，四兄妹唯一的读书人，不过如此
小舅说人间有大爱，长篇小说是时间熬出来的蜜
积淀一生的悲欢离合，老屋装不下，新屋还没装满呢
（武汉大学孙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