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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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儿女读完书外出打工，大姨在城郊租了一间房三亩田地
一个人的日子平整，风吹稻浪，蛙鸣池塘，酒菜待客也款待自己
大表哥县城卫校毕业，分配回土城镇卫生院，给老乡们把脉问诊
一百多元的工资月月领不到手，一头黑发冒出了浓密的白丝丝
钱少，帮衬不了弟妹们的学费，也支撑不起谈恋爱的一顿饭
他咬咬牙，丢下药柜子吊瓶子，扎进广东一家机电零配件工厂
流水生产线上有桃花铁了心，围着他前后转，入眼入心的大表嫂呀
两个人的钱凑一块，结婚、生娃，牙缝里省下的几百元寄回老家
有大表嫂伺候，大表哥的风头日盛，一路组长班长到车间主任
老板奖励一套小平米的宿舍，三口变四口的日子乐开了一朵朵花
若是没有二胎的心肌病，春天就不会溜走，病一来，暴风骤雨
扫荡完多年的积蓄，还呈给老板一叠欠条和承诺，卖命为救小命
大表哥的男低音回荡在几个车间，磨难生出的老成，如钢铁坚硬
历经十年，升任生产部经理，他吟唱：厂是家，更是那风浪里的船
二表弟捏着高中毕业证，拜我爸的战友学修车，扳手翻飞在车身下
一身的机油柴油味，洗不净，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一口白牙总咧着
每逢周末，我妈备一桌饭菜，犒劳读书的修车的种地的，五味俱全
三年出师，二表弟胆子大，二十刚出头，公路边租间房，单干修车
路过的车难修，纯技术活，单位的车好修，司机笑了，发票上变魔术
修车洗车卖配件，一条龙服务，小店生意盖过了教他的老师傅
桃园村姑娘眼睛亮，领着二表弟拜了爹娘，捡回个小老板当女婿
老俩口小俩口店里田里热乎着忙，亮堂堂的日子羡煞了邻居们
二表弟媳土壤肥沃，两年出一个丫头，三个排成一列，喊着妈妈
人口多了，阵仗大，牵一个抱一个背一个来看我妈，叫声姨婆婆
我妈记不清丫头小名，对着三五岁的娃娃，直唤着老大老二老三
笑出一眼一眼的泪来，喝酸奶吃果脯啃鸡爪，肚儿圆了，屋子安静
不等公车改革，二表弟关了修车铺，开一台挖掘机，学当愚公移山
高矮的田地铲平，推出万亩良田基地，技术活里藏匿着政治学呢
圈一面山，铲掉山尖尖，山半腰的平地盖厂房，野岭成为工业园
钱装满了荷包，桃园里盖上小别墅，一个人养着七口之家，不嫌累
挖掘队的活包干，他不让机器闲着，白天他挖挖挖，晚上请人挖挖
二表弟回老家的山，铲一条路，跪拜大姨父的坟，一筐火纸烧吧
读完农校的三表弟，远离青山，手上的铁铲子换成了锅铲子
学厨师，城市里漂流，当厨师，新疆星级酒店，风沙里找到了绿洲
跑得再远，一根线总牵着，一回家喊娘，双脚再不想迈出那屋那田呀
农校生和厨师是身份，不算家产，小伙子没钱，可有手艺人的前途
隔着几个县，三表弟上门娶了独生女，生个娃，姥姥姥爷含嘴里心疼
三表弟媳卖肥料，他开车运进运出，乡里乡亲的瓜果菜，捎带的买卖
全家人的饭桌，有厨师料理，香飘十里八村，吃好吃饱，钱袋子不饱
上有老在变老，下有小在变高，顶梁柱还是他一个，三十几岁的人哪
村里的劳力们候鸟似的进城谋出路，三表弟离家，三步一回头
亲戚家落脚，楼更高，路更多，一张大网铺在武昌汉口汉阳三镇上
认不清方向用手机导航，武汉不是迷宫，三表弟摇身当了滴滴司机
听他说，小表妹远嫁外省，从早到晚闷声干活，婆家里捡了个好主妇
回家的路变短了，大姨笑起来的每条皱纹里藏着儿孙们的惦念
租的房虽小，装满了生活酿出的蜜，人一老，瓜子脸红嘴唇显时尚呢
（武汉大学孙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