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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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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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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油菜花,你还来吗?》

散文 3700字符

油菜花,你还来吗?

文/孙醒

冬天走了,春天还来吗?春风吹来了,你来吗?

这个春天来得一点都不迟,梅花、山茶花、玉兰花、桃花、海棠花、忍冬花等竞相开放......

亲爱的,你瞧:广玉兰眨巴眼睛,她调皮摇着头儿,春妈妈悄悄望她;紫叶李张大嘴巴,她生气摆着脸儿,春妈妈牢牢抱她;石楠树伸开手臂,她愉快喊着鼻儿,春妈妈静静摸她;香樟树抬起双腿,她兴奋垫着脚儿,春妈妈深深吻她。

大地孕育着春天,春天孕育着大地。铺天盖地的春,惹人春心荡漾。千篇一律的春,西施也不美了。

百无聊赖久了,有什么法子好解闷呢?惆怅之余,吃喝玩乐兴许会奏效。总是靠物质聊以自慰并不是长久之计,有人开始刷剧聊天,有人开始读书,有人寄情大自然。亚里士多德曾说大自然的每一个领域皆是美妙绝伦的;阿加西斯也说研究自然是与名师交往,切不可轻视自然;我信仰“道生法,法生自然,以自然之道养身”。

拥抱大自然,岂不美哉?

天朗地青,惠风和畅,看花看草看久了自然会看出一些门道。原来春天的广玉兰是先开花后长叶,夏天的广玉兰才是有花有叶。原来春天的山茶花开得最久,它是不长叶的;川端康成笔下的海棠也可以在傍晚尽情盛放;油菜花开花自有她的节奏,那花朵事先下后上开放的。原来香樟树好似我们的父亲,默默守护他们的孩子,只为有朝一日他们可以心智成熟地落地,然后父亲们甘愿在春天燃烧自己的青春,只为大地乘凉。兴许这些小发现根本谈不上新发现,得来也全不费工夫,但的确需要静心观察、了解、求证才能发现异同,方才欣喜若狂。

人越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固守在成人的春天里;大自然越是落落大方,慷慨赐予我拥抱,刺激感官,苏醒心灵,催人求知。

为了不辜负这盏春光,每天起早贪黑畅游书海,聆听别人的故事。心沉静下来,慢慢被文字温暖了,所有关于春天的文字也开始泄露快乐的秘密。

我的心彻底春天了。

这一天仕凡妹妹在朋友圈晒昆山生态园拍摄的七堇色的油菜花,金黄、粉的、红的煞是好看极了。忽忆起我的童年,我们早早摸着月亮的尾巴起床,外婆叮嘱我们不要穿黄色衣服。到了田埂,油菜花又像舅妈的脸,我们望着她,她望着我们。油菜花上的露珠,像极了漂亮的糖果,想采撷一颗,却偏偏有蜜蜂嗡嗡作响。有时微风轻轻吹拂着这片花海,霎时油菜花娇羞地招手,纷纷扭起腰,昭示我们有一场“舞会”即将开始。

待油菜籽在细高、发黄的杆子上呼天抢地呐喊时,我们是不能去溪边玩耍的,要抢着收割菜籽秆。镰刀柄上的吐沫味儿,衣服上的汗臭味儿,一捆捆油菜杆的味儿混杂出一种降龙十八掌的味道。将油菜杆抬至水泥地,每天都要翻晒,最后还得光着脚丫子踩菜籽壳儿。我们那时候还做游戏,比赛谁踩得好、多、快;为了能得到一杯糖水,早就将脚丫子的疼痛抛至九霄云外。

待柿子、橘子、核桃正压枝头时,舅妈总会翻出一个泛黄的匣子,娴熟地打开塑料薄膜,扯开嗓门喊着“油菜籽种子还没孬,妈,跟我们一起撒”。气不打一处来,年幼的我立马质问舅妈凭什么喊外婆干活。舅妈扬起手,握紧拳头,抿着嘴问我要不要吃核桃。我一溜烟跑到外婆后面,扯着外婆的衣角,她摇摇头,只好吆喝着一起去田里。表姐坐在垫有棉被的背篓里,倚在树下,悠闲地唱着歌。我顶着太阳,抱着匣子,饿着肚子,跟在大人后面。那些黑乎乎的油菜籽种子简直就是獾猪、野狼,那时候常常幻想要是长大了会开猎枪就好了。时而我会像猫那样撒娇,时而我也会像辣椒那样泼辣,没想到舅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趁着太阳的火力,摊开塑料薄膜,将种子放在上面晒太阳,高兴时望着它发呆,不高兴时使劲挤压,一股老芫荽开花的味儿扑鼻而来,直打喷嚏。手上沁润起一层油乎乎、湿答答的液体,吮吸一下指头,好似喝了中药。

不再光着脚丫四处撒野时,我回家了,进入学校这个围城。一上语文课,类似“金灿灿的油菜花,美如雪;黑乎乎的油菜籽,贵似命”的句子脱口而出。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学好语文必须大量背诵优美词藻,想拿高分就要多写礼赞的句子。虚荣心和畏惧感迫使我们不敢实话实说。甚至我还看到别人的父母拖着大口袋的油菜籽到学校门口抵交学费,有的留守儿童哭鼻子躲在教室门外听着他们的爷爷奶奶与班主任周旋,正是因为有的家庭交不起学费,他们再也没有回到教室。

上苍似乎总爱和我们开玩笑,越是讨厌的事物越是要磨砺心智。那年母亲开刀做过胆结石手术,家里便吃上菜籽油。每次去油坊买菜籽油,必定是我拿着油壶。大家各司其职都在忙,就我放学空闲,什么家务活都得干,不能任性撂挑子说不干什么。母亲教我们做饭,她说炒菜前一定要控制好油温,待菜籽油炸开花,炸出香味儿,撇去油沫,炒出来的菜才好吃;炒菜时还不能多放菜籽油,菜出锅时轻微洒些凉白开,菜色才色泽诱人。菜籽油有了家的味道,我们会吃上各种各样小吃,譬如两面金黄的油炸萝卜丝端子、喷香的玉米烙饼。

那时吃上菜籽油需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先要耐心播种,开花、结籽,等收割到了油菜籽,还不能立马拿到油坊加工,需要自行在家干燥清理。当年外婆年事已高,我们总劝外婆不要再种地,买着吃都方便,她说土地是她的根,自己榨的菜籽油食用起来绿色、安心,油菜籽榨出的油饼还能喂养猪,或撒给土地做养料。逢年过节回到外婆家,外婆总是拎上一壶壶新鲜、香喷喷的菜籽油。外婆与母亲总是无微不至地用点滴的爱点亮油菜花背后的故事。

那年恋爱了,初恋像极了春天里的油菜花。那时风靡徒步旅行,我们爱踏青。他选择了一片不是江西婺源也不是兴化的油菜花,只是一片接一片极其普通的油菜花地。那天他身袭白色校服、粉红色衬衣、白色板鞋站在油菜花田里,捧着一束油菜花,大声表白。那句我喜欢你,霎时油菜花开醉了我的心海。我想这些油菜花从来不是顽皮的孩子,只是安静的美少女。待夕阳回家时,油菜花羞嗒嗒随风整理衣裙,他脸的红到脖子以下了。他小心翼翼凑近我,缩手又伸开,伸开又缩紧,缩紧继续伸,猛地牵起手;我的心扑腾腾直跳,脸红成夕阳,立马缩回,彼时的油菜花正低头浅吟。阳光灿烂的微笑映衬着油菜花,定格成永恒的春天。

去年油菜花又如期开了。有一次我骑单车途径油菜花田,久违的心一路放晴。有的油菜花开成伊甸园,有的油菜花还含苞待放,有的油菜花正向天空借问,此时还有蜜蜂正和她们交头接耳,谱下我们共同的诗篇《油菜花开醉心海》——

播洒油菜种

倘真有獾猪在做梦

钻油菜地,踩菜籽壳

脚丫游戏了笑靥


笔记本划过

一道忽明忽暗的金光

油菜籽正乱蹦

途经了谁的心房


油菜花开醉了

醉在有你的春天

我们向天借问

永不失联的春天


今年疲于奔命于京城,曾一度放弃过生活,浑浑噩噩,醉生梦死,无心寻花写字。一个月前起笔构思《天清江月白》,至今寥寥数语。坐在电脑前,前所未有的焦虑、烦恼、泪水总是如潮水般涌来。每次难捱的时候,也想不起心海上的油菜花。

人一旦无所事事,会怎样呢?

不关心油菜花,不关心自己,不关心人类。万事万物似乎与我无关。“油菜花,你在哪儿?”叩问天地,无济于事。

“油菜花,你来了吗?”认清现实,放弃锁念,独享孤独,接纳糟糕,甘受寂寞,便断舍离——将积蓄借给朋友考研,看到她有梦可追;将自己逼上无钱无爱无牵无挂地步,自然重生。重新提笔,再次融入生活后,慢慢过上油菜花般的日子。

前阵子很忙,突如其来的核酸大排查以及猝不及防地转型彻底打乱生活节奏,心头的油菜花又开始躲猫猫了。油菜花未来,看到了痛苦。吃尽闭门羹。孤立无援。一言蔽之,成年人连哭都不会了。

“油菜花,你还会来吗?”北方的黄昏,甚静。川流不息——吞没——炊烟袅袅,幻想油菜花走进视野,我在:寻觅油菜花一样的姑娘。途径盛放的季节,闻不到香。

停止幻想,关爱自己,关爱众生,关爱大自然,关爱社会。早睡早起,跑步,读书,听歌,下厨,做志愿,赚钱,写字,交友。沉迷于此,在自身与社会中周旋,内外兼修、知行合一。油菜花果真在脑海里灵光乍现。生命的曲折从昏暗中抽离,另一个明亮的世界有一朵油菜花开花了。次第花开,这道光划过心迹,改变了轨迹。

油菜花来了,油菜花轻轻来了。它像一道光照亮我,醒来甚至爱这个世界。

拒绝冷漠,人来人往,总有一些事迹住进心房。落在油菜花里的光,细数迷的谜。他明澈的眸,点亮了诗的心房。

他携一缕油菜花的芬香,他来了;他像一朵油菜花,为这片热土留下一段故事。他爬长城,遇到老人;他俩爬完长城,老人劝慰他向前看,要追求比现在好的,哪怕是零星一点的好。后来他遭遇不幸,遇到一位奶奶,奶奶心平气劝慰他学会吃亏,学会劝慰自己——别有太多不开心、懊悔、憎恶,要把心放开些。他走了,他留下这朵油菜花——不要放弃所选所爱,多读多写,别无他法。

上帝就是这样,一朵油菜花走了,必有另一朵油菜花来。一朵接一朵的油菜花来,背小孩送外卖的少妇,地铁上陪父母的婴儿,角落里办公的中年人,街角店铺等全都诉诸笔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遥望青青,近尽老,谁负油菜花。一簇油菜,默染香,不知所踪。喜鹊枝头,垒红墙,怀抱热望。美人迟暮,一地书,须臾不离。百鲜正艳,赋相思,如丝如缕。

今天小满,蝉鸣夏始黄。品鉴文友的《我走在北京》,一番交谈便豁然开朗。我们理应尊重所有苦难,行走尘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油菜花,你开了吗?其实油菜花早就开了,并非二月末,并非樱花落,并非你所见。时间静止,重写油菜花,忆油菜花,油菜花又笑了。

油菜花,你还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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