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司机双脚一阵错落，车便迈起了沉缓的步子。我颠颠晃晃，刚寻着个空位，就见一女人抱着孩子，我只好又站了起来。

孩子看上去不满周岁。肉嘟嘟的，越看越讨眼。

她也是，高鼻梁瓜子脸，嘴小的像枚樱桃。尽管眼皮单又很薄，眼眸却忽闪闪的，似一汪春水。

她的装着很随意。姜黄色七分裤，粉色圆领短袖麻衫儿。黑漆皮的细带儿凉鞋，被她高阜的脚面儿突兀兀的撑着。散落的长发，泛着虚靡的柔光。

孩子穿着件连体裙儿。也是粉色的。随着车身的晃动，叫人想起了夏塘里飘曳的莲花。

天很闷热，蒸人的热浪从窗外不绝地涌进来，车内嗅不到半点儿能让人爽朗些的气息。她从包儿里掏出把扇子，不停的给孩子扇着，目光一会儿盯在孩子的脸上，一会儿望向窗外，一会儿望过来，一会儿又望过去。许是天气太热，孩子在母亲的怀里终于不耐烦了，身子东摇西晃，嘴里叽叽呀呀。她甜甜地瞅着孩子，不说话也不发脾气，孩子动，她也动，晃来拍去。可孩子倒好，抓来绕去，一刻不消停。凡上得了手的，逮着就死死的攥着。

她性子依旧那么好，忽而贴孩子的脸，忽而亲孩子的嘴，忽而又轻轻咬几口，佯装鬼脸，扮着生气的样子。她泼向孩子的目光，像打过兴奋剂一样发亮，看着没半点儿疲惫。

孩子照旧不依不饶，哭闹声愈发大了起来。她急忙托起孩子，荡秋千一样在臂上游来荡去，她开始冒汗，脸颊间或有汗珠滑落，额头上粘着几绺湿腻腻的发丝。

她一边儿游晃，一边儿咯吱孩子，孩子的哭声没了，不时冒出几串奶声奶气的笑声。

她的动作渐缓下来，抑或想借孩子高兴的间隙，稍微歇息一下。然而，孩子又翻脸驴开了。

她赶忙停下了手，将孩子斜揽在怀里，孩子似乎猜到了什么，立刻息了哭声。她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四下环顾着，确认没人注意后，迅疾将身体扭向窗户，可似乎还不够放心，偏回头又瞄过几眼后，才麻利的撩起衣服。

我恍然明白，孩子饿了。原来她那么竭力地哄孩子，只是不想在这样的场合给孩子喂奶，结果，还是没能拗过孩子。

……

孩子贪婪的嘬着乳头儿，时不时发出咂咂的声响。她稚嫩的小手一会儿攥着奶头儿，一会儿抓着自己的小脚儿，两条小腿儿，还不时地刨蹬几下。惬意的景致，跟糖一样。

没多大一会儿，孩子便安逸地睡了。孩子睡了，她也像遭过霜一样蔫了起来。

她有意无意的，将身子实扑儿地倒在靠背上，后仰着头；眼睛合上又睁开，睁开又合上，眼皮明显很僵硬。

车内总有人推来搡去，她竭力地瞪着眼睛，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左右晃荡。

没过多久，孩子便醒了。

小家伙真够能折腾人的。

车内，乘务员在不停地重复着站名。

刹车。开门儿。女人匆匆下了车，猝步奔到候车亭后头；一手挽着孩子，一手搂起孩子的裙子，刚一蹲下，孩子就尿了。

我极度疑惑，疑惑她这么年轻，如何会有这样丰足的经验？

车渐行渐远。我顿刻间明白，明白母亲的内涵，竟这样浅显，这样简单。

我默然然朝车后凝望着，凝望着远处她那隐隐且又娇小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