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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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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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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塘埂到幸福小学

——谨以此文怀念我的故人,祭奠我的童年。

我们村庄名叫红沙塅,孙姓和徐姓两大家,另外还有早年逃荒过来的几户高姓人家。村庄后面有一口蒲塘,前面有一口大塘。

蒲塘里长满蒲草,方圆百亩,蛇虫出没,是孩子远离之地。大塘干净,水清冽,供全村饮用水。大塘埂厚实,铺满绿草,各种小动物出没其间,这里便成为孩子的乐园。

我出生于70年代,记忆中,大塘的水却不够用。干旱之年,必须得先保证全村的饮用水,歉收的情况时常发生,“饿、馋”是我记忆中深刻的体验。本世纪10年代,自来水通村,大塘深挖改造,专供大塘下几百亩水稻田用水。自此,无论干旱如否,这一塘水足以滋养那一片农田,歉收不再发生。

大塘里养鱼,年底拉网捕鱼,大塘埂上满满的都是人,小孩跟着跑,看网起鱼跃,惊呼声响彻大塘埂。跟着抓阄分鱼,每家每户便分得几斤新鲜的鱼,那便是我们这群孩子的至乐。

大塘埂上有一棵很大的棠梨子树,没有人知道它有多老,粗得我们三个小伙伴抱不过来。听老辈人说,他们记忆中这棵棠梨子树就是一片枝繁叶茂的样子,巍峨在大塘埂上,一片葳蕤,春天一片碎白花,夏天一树小棠梨。最近一次回故乡,它依然矗立在那,愈发苍虬,不见老。大塘埂改造后,变成通村公路的一段,并没有铲除它。

夏日午后,我们小伙伴站在大塘埂高处,“扑通”一声,跳下去,钻入水中,扎一个猛子,扒拉着塘底烂泥爬行,会碰到贝壳、螺蛳等软体动物。比试谁的时间长,待到真的憋不住了,才冒出头来,“呼”地吐一口气。再泡一会,游到大塘的末梢处,那里一片梨树,偷几个梨,扑哧扑哧游在水里吃,然后赤裸上岸,蜷伏在棠梨子树的树荫下,凉风习习。这个时候,“老先生”一定坐在躺椅上,在树下休息了,见到我们孩子来了,他便来了劲头,摇着蒲扇,给我们这群屁孩讲故事,什么弼马温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三借芭蕉扇、倒拔垂杨柳、拳打镇关西、赵子龙长坂坡单骑救主……,“老先生”说得兴起,手舞足蹈了,发出“喳喳喳……”的模拟声。

“老先生”是我的本家叔叔,是那时我们村庄唯一知识分子,师范毕业,乡初中语文老师,喜欢给孩子讲故事。我们对陌生世界的好奇,全在他那里得到了满足。我后来的这点语文知识,其源头来自“老先生”。

我们攀爬上棠梨子树,躲在浓密的枝叶间,玩打仗捉迷藏。顺手摘一串棠梨子,一尝,酸得掉牙,便一扔,正好落在“老先生”的头上。“哎哟,哪个促狭鬼在树上搞什么?”“老先生”大声喊起来,扔棠梨子的便默不出声,生怕被“老先生”知道了,向自己的父母告状,那便是一顿好打。

“老先生”上课去了,我们孩子便找蝉蜕,捉蜻蜓,不小心被洋辣子辣到了,肿起来了,便“嗷嗷”地大骂起来。把洋辣子的那片树叶摘下来,爬下树,一脚把洋辣子踩成肉泥,再碾几下。

纸是珍贵的,好不容易在哪弄到了几张纸,便视若珍宝,折成纸包,几个孩子在大塘埂上找一块空地,玩拍纸包。一次一人出一张,拍一下,按顺序轮流,拍过来了,便赢了这片纸包。我因为技术好,常常赢了一大把,快活得不得了。一次,一个小伙伴把纸包全输光了,他心疼得哭起来,在其他人的怂恿下,我便还给他两张,他的小脸又泛光了。

打猪草、放鹅放鸭、逮小鱼、摸螺蛳、抓青蛙,是我们小孩需要做的减轻家里负担的活。孩子们基本周游在大塘埂一带。大塘埂周围的农田田埂上有各种嫩草、藤蔓,可割亦可赶着鹅吃。农田里有很多小鱼小虾、泥鳅、青蛙、螺蛳,还有蝗虫、蚱蜢、臭屁虫之类,不知名的亦很多。下田捞螺蛳,不幸的话,会被蚂蝗缠上。小鱼小虾成为我们捕捉的首选,不是用来吃,是捉回家用来喂食鸭子。那时,这些野生的小鱼虾特别多,虽然家家户户都吃不饱,但并不把这些当作食物,只用来喂鸭子。一块田的一个豁口,一场雨,便引来一大群小鱼嬉戏,这些小鱼哪里知道,它们在玩闹的时候,却成为我们捕捉的目标。往往一场雨后,我们打着赤脚,带着自制网兜,拎着竹篾篮,寻找在大塘周围的农田埂上。一下午,就能抓到一小篮子的鱼虾、泥鳅。

骑在牯牛背上,任悠闲的它在田埂上吃草,见稻田里“嗦嗦嗦”的响声,便把牛拴在大塘埂的空旷处。蹑手蹑脚走近,在稻田里发现一个野鸡窝,逮到了几只尚未成熟的野鸡,那可是美味了。

挖山芋、刨花生、套知鸟、掏鸟窝、逮蜻蜓、玩弹弓、打水漂、采冰块、扎猛子、跳房子、下地棋、捉迷藏、听故事……一直在我八岁前,大塘埂一带是我的乐园。

后来,不知怎么了,要上学了,我便与大塘埂疏远了。

学校是我们大队小学,在村东,离村子不到一里,跨过七八条田埂便到。学校名字叫幸福小学,只有四个年级。每个年级就一个班级,几间土坯房构成,五年级要转到乡小学上。

走进办公室,见到老师,怯怯地一声不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二狗——”老师一愣,定定地看着我,我突然想起父亲对我说的话,“我大说,我叫孙玉林。”

“能从一数到十吗?”

我紧张得不得了,从来没数过,也不知道怎么数,嗫嚅了半天,没有开口。

“好的,你回家吧,这是课本。明天来上课。记着,上课时要穿衣服,不能打赤膊。”要说明一下,那时我们男孩,没有上学的,夏天都是全裸的在外东跑西窜,从不穿衣服,一则是节省鞋子和衣服,二则也减轻大人洗衣负担,不是我一个。

“人、口、手”,学认字了;“东方红,太阳升……”,学唱歌了;“1+1”,学数学了……没有操场,只有一块平整的泥土地,有几只皮球,体育课大家抢着在土地上拍,灰尘飞得老高,热闹着,兴奋得很。

依稀记得一年级语文有一篇《高山顶上修条河》,说的是在山顶修河,灌溉农田。我们不解,问老师,“山顶上又不栽秧,为什么在山顶修河呢?”老师显然生气了,“好好学习,别瞎问瞎问的。”

一个很怪异的女音乐老师,说话撇汤(那时,我们村庄称说普通话的人),长得挺漂亮,不怎么笑,听说是外地人,她怎么到这里当老师呢。教我们唱歌,我不敢唱,便罚站,并被打板子。同学们都恨她,她姓唐,我们私下叫她“唐鸡屎”。但不知怎么的,她在这只待了一年,便离开了,大概是特不受欢迎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一个数学老师,我挨了他的板子,一直不知道什么原因。数学作业本上,我是这样写的“1+6+7=14”,被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并被打了板子,要求重做。我又这样做了一遍,又被打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需要分两个步骤写“1+6+7=7+7=14”,这样,才对,不能缺少步骤。

不知什么时候,故乡走远了。一回首,已四十多年了,大塘埂变成了宽阔的水泥路,儿时的玩伴如今天各一方,幸福小学早已没有了,并入崭新的乡中心小学。“老先生”也已经离开我们十来年了,他与我的父亲以及众多的父辈、爷辈们,静静躺在故乡的山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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