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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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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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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


村口的东北角,有一口老井。1978年挖的。

小时候,天干涸时,大塘里的水不够了,村人便没水洗菜、烧饭,父辈们焦虑、着急。生产队商量后,决定在村里挖一口井,地址选在村口东北角100米。东,寓意太阳升起;北,寓意北京,心向中央;100米,位置正好,请风水先生算过了。

冬日农闲,动工了,每家出一个壮劳力,挑砖、挖地、拖水泥,一鼓作气,把井打好了。乡亲们喜气洋洋,鸣着鞭炮,敲着锣鼓,全村做喜事似的。第一桶水打上来,由队长舀起,喝了一口,“甜”,他啧啧赞叹。孩子们蹦蹦跳跳,围着井打打闹闹。

井有30米深,用砖垒起,井口圆台内直径1米,外直径1.5米,井中、下直径2米。圆台用砖和水泥筑成,水面距井口5米,一年四季,保持不变。

井周边用水泥和碎砖铺成一块很洁净的水泥地,方圆15平方米的样子。这是全村的第一口井,也是当时整个大队的第一口井。井水清冽、甘甜,煮稀饭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引得周边村庄的乡邻竞相跑来担两担。一时间,井边成为最热闹的地方。

一条很清晰的小路从村口通到井边,干干净净的土路。那时,乡村都是泥土,水泥见不到,砖头也少有。一开门,就是土,家里的地也是土,墙也是土。

夏天,酷暑,“双抢”的农人,晚上会用刚打上来的井水洗洗脸,冰冰在骄阳下炙烤的身体,便一身轻松,睡眠便格外香。第二天,依然重复着“双抢”的劳动,一边割稻,一边插秧。白天,场基边,稻田旁,准备着一桶刚打上来的凉爽的井水,奢侈点的,会放点糖精在里面。舀一瓢,一仰脖,咕咚咕咚地灌下去,便减了劳累,消了干渴。

孩子们别出心裁,用稻草搓成的绳子拴着玻璃瓶,打上清凉的井水,放点糖精。上学的时候,便带着一瓶这样的水,和班上的同学换纸,一张纸喝一口,这样,一瓶水喝完,可以得到二三十张纸。那时,纸是珍贵的,二三十张纸对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来说,便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冬天,远远看去,井口周围蒸腾着热气,烟雾笼罩井口,水是温的。乡亲们不再需要烧水饮牛,打上温热的井水,倒入盆中,牛们喝了舒服,人们见了称心。牛在冬天养精蓄锐,为来年春耕准备着。

这样的一口井,提供了全村的饮用水。井在农人的眼中便赋予了“神”性,井水总是与井口保持5米左右的距离,不高也不低。年三十的午后,家家户户都得把水缸装满,以享受一年一度的三历年(初一、初二、初三)不要挑水。水面会降低不少,但如果愿意,初一的早上去井口一看,水面又恢复如初。初二或初三,如果谁家必须要到井里挑水了,会带着一挂爆竹,打水前在井边燃放,以示敬井。

老人说,这是神井,位置选得好。不然怎么水面不升不降呢,不然,人掉下去怎么不沉呢?

夏日,午后,几个玩耍的孩童突然惊呼,“有人掉井里了”。闻讯而来的大人,用箩筐放下一个大人,把孩子救了上来。肚子被井水灌得饱饱的孩子已失去知觉。乡民们把她担在牛背上,让牛慢慢走。随着牛的一颠一颠,孩子慢慢有了蠕动,“哇”地一声,孩子吐出了肚里的水,哭起来了。松了一口气的人们这才想到孩子从这么高的井口摔下竟没有刮伤,孩子在井里竟没有沉下。

很多年过去了。老井被遗忘了。

“把井填了吧,露天的,怪危险。”

“家家都有井了,要它干什么?”

可能由于工程浩大,并没有填。一次回老家,偶尔散步到井边,记忆中老井的雄风已荡然无存,我也好多年没见它了。各色的野草把水泥地割得支离破碎,斑斑驳驳的一踩吱吱地响。一只不知名的虫子飞也似的逃到一撮深草丛中。井四壁长了厚厚一层苔藓,砖缝里冒出一些杂草,有一颗竟然开了花,淡雅的白。水面浮着一些枯枝细叶,一只青蛙呆坐在一根木条上望着天。水面上升了很多,我蹲在井口,俯下身,手依然够不到井水。水很脏,但依然映出一张清晰的脸的轮廓。

又很多年过去了,老井模糊了。它随着父辈,渐渐离我远去。自打父亲2009年过世,我便再也没见过老井。新时代的乡村,自来水通到家,老井的价值应该是寿终正寝了。老井见证了一代人从它身边成长,从它身边走出,走向父辈不曾见识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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