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到35

题记：地球每公转0.986°，完成一个昼夜交替，也就是通常说的一天。就人的生活来说，就是一日。每一个日出日落，秋来暑往，织成一个人完整的人生。少年人常望未来，老年人常思过去，“望”也罢，“思”也罢，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走着。今天之前是昨天，今天之后是明天，对美的期待，对美好的渴求，让人的一生希望着，奋斗着。

一

宿舍窗后的栀子花开了，一股馨香沁入鼻孔，擤擤鼻子，惬意得很。窗外落雨了，滴答……滴答……，春雨贵如油，它是爱的使者啊，凡是春雨滋润的地方，到处是勃勃的生机。

“小楼昨夜又东风”，雨不大，周围静悄悄的，独居在宿舍里，聆听雨的心跳，感知万物淡淡的呼吸。风透过窗户抚在脸上，嗅到春花的各种香气，在雨中弥漫着。花的香味伴着风，连着雨，润湿了他的一颗心，他转悲为喜了，轻轻的笑容绽放在脸上，他想起昨下午碰见伊人的情景。

伊人是他的同专业同学，自从那天雨后一道彩虹挂在天空，他在3路公交车站偶遇伊人，伊人对她回眸一笑。他便渴望能有再一次的“回眸一笑”。此刻，他似乎瞥见伊人亭立烟雾里，花的香气洇开了，与伊人的香气融为一体，充盈在空气中。这“回眸一笑”，结下了痛苦的缘。他的心飘忽不定，渴望如初春的大地，绿色在生长。

如今，要毕业了，他写了一首诗，一首没有送出去的诗。

百花的芬芳在你的气息下凋零了

我嗅不够你的脸庞

燕子的呢喃在你的软语中呆滞了

我听不够你的笑语……

夏雨淅沥，他迁徙到一个她不认识的地方。

远了。

二

天花板还是那个天花板，再怎么看，也没有变成一幅彩锦。他躺在单位新分的房子的床上，抬着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老半天了。明天他就要结婚了，好奇怪啊，那个当新娘的女子，不是伊人。曾经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近1500个日日夜夜的期待，他倦了。厚重的泪水凝固在他的脸上，他默默地祈祷，“明天，我将爱她！”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好美丽的诺言。他工作后，历经生活的磨砺，对于这个诺言，不再相信了，觉得这似乎有点天真。沉浸于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承诺能当饭吃？不是有点苍白吗？生而为人，背负责任与良知，没有理由等到海枯石烂，没有能力等到天荒地老。他很喜欢柳永的《雨霖铃》，他轻诵着“执手相看泪眼”，在无言的握手中挥手别离。

他们说，是男人，就该支撑一个没有痛苦的家，然而，做到了吗？在很多地方，有很多女孩，正做着温柔的新娘梦。现实是，人生，有寒风中冷的等待，有烈日下热的煎熬。他想到了伊人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她一定会是你的好妻子！

时钟滴滴哒哒着，入夜了，他睡不着。

三

“书，狗……”他想骂人，仿佛寻到了发泄的理由，但终于没骂出口，只是重重地在桌上击了一拳。“一心只读圣贤书，呵呵……”，他冷笑了，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点怕人。头发凌乱，目光呆滞，面无表情。这两年，他完全撇去了生活，一心把精力放在书上，一心为考研奋斗着，除了工作，就是看书。没想到一考两年，皆因专业课而落选，他不服。别人说文科考研就是考英语，而英语是他的最爱，他毫无问题。

确实，两年的辛酸，静悄悄的夜晚，谁人知晓，“怎一个苦字了得”。顶着社会的压力，面对妻子的牢骚，“没能力就别考，现什么世！”他困惑了。他想到但丁，“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他书倦气太浓，没能力追名逐利，更无能力在权钱中驰骋，他自我美其名曰“不屑”。可有实际的日子要过啊，有老婆，有孩子，还有年迈的父母。十多年的读书求学，一个儿子的孝道，一个丈夫的责任，一个父亲的担当，必须有啊。“日子，狗……”黑暗中，他瞥见了孟母正在“断织”，“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不怕竞争，他执著地坚信自己，但已经接受了身在闭塞的乡村、考研的信息也闭塞、专业课是大障碍的现实，不急，一点点来。为了避免别人的闲话，他也豪情纵饮，无拘玩扑，痛快打球，疯狂钓鱼……，呈现给他人的是他已放弃了考研。

但每一个夜晚知道，他没有放弃。

四

他一本一本整理着自己的书，把它们捆好。学校实行房改，公房要拆了，他得搬出去住，但搬到哪儿呢？

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两眼呆呆地凝视着书架上的书。这些天，经历的东西太多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接踵而至，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更折磨人的是，他竟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集镇规划，要新辟一条街道，“为什么从你们学校拆呢，房改的需要，所有人都不能无偿住公房，同时也是为了你们学校还债的需要……”镇长的话一直萦绕耳边。

“奶奶的，教师就不需要家吗？”一句话，三个月就要搬走，没任何理由，没任何道理，没任何补助。

“服从大局。”

“这算什么理由？你他娘的镇政府的人仍住公房怎么解释？就算房改也得有个房贴什么的？”

骂归骂，房子得搬，要么租房子，要么买房，要么盖新房，哪来钱呢？

日子还得过下去，不能不住家，他四处筹钱，到处奔波，身在农村，亲戚都穷。一下筹这么多钱，难啊。几个好同学刚成家立业，钱也不富裕，不好开口。贷款吧，可能性是零。工作以来，他至深地尝到了生活如此艰辛，“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一向自诩没有铜臭气的他从此充满了铜臭气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甚至理解了为什么有人去偷窃、去抢劫，“为了生活啊，比较于蒋氏‘几死者数矣’，我们不就是那些众乡邻吗？”

他又骂了一句。

五

研究生的日子过了一半了，仿佛什么也没学到，对于毕业论文，一点头绪都没有，更别提还要打工养家糊口，日子难挨啊。工作了十年又重新读书，难处真的比想象的大得多。他无法忽视生活的责任，幼子嗷嗷待哺，总不能如杜甫样“无食致夭折”吧。

找不到任何快乐的理由，没有一种东西让他有成就感，亦找不到可以一吐为快的人。人近中年，和那些应届毕业直接读研的学生，无法有效交流。他自信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噬去了，无法兴奋起来。甚至怀疑他自己是否应该来读书，一家三口，迁来读书的城市，儿子刚上幼儿园，妻子照料孩子无法打工挣钱，自己读研无工资了，房租又很贵。

学习的压力亦大，毕业论文并不简单，得努力。硕士生也不香了，何况他这个老硕士呢。毕业后可能找不到工作，并不是危言耸听。

接受了现实的处境，他倒乐观起来了。自身有一定的实力，怕什么？自己不是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了论文吗？问题总是存在的，客观地正视问题，在矛盾中解决问题，在困难中提升生存能力，在现实处境的基础上适应、改善、提高。

路，是自己选的，会一直走下去，总有缕缕阳光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