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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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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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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元宵节的晚上,七岁的我,坐在炕沿上,噘着嘴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昏黄的灯光下,妈妈正刷着碗筷。村街上,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和孩子们的嬉闹声。我想象得出,此刻,他们正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兴高采烈地奔走在街头巷尾的情形。

“娃,你咋不去街上找小伙伴们玩呢?”妈妈问我。

“俺……俺又没有灯笼!”我委屈地回答道。

“啧,你看我忙里忙外的,咋把这事给忘了呢!你等着!”妈妈说完,便一阵风似地推门而去了。

约摸一袋烟的功夫,妈妈回来了,我惊喜地发现,她的手上,竟然挑着一盏灯!

——一根短木棍的一端,均匀的垂下三根细铁丝,铁丝上捆绑着一只掏空了芯的白菜疙瘩,里面端放着一截蜡烛,正燃着红红的可爱的光焰……

那一夜,我不记得那盏灯,被风吹灭过多少次;我只记得,那一夜,我玩得好开心呵……

是寒冬的凌晨。十六岁的我,就要离开这片山地,到那个我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去了。娘一边帮我收拾行李,一边叮咛我出门在外,万事都要小心。我想自己到山外的小镇上去坐车。娘说:“那咋行!天那么黑,听说野地里又有了狼哩!”

娘取下挂在墙上的那一盏马灯,续过油,又从门后面拖上根木棍,我们娘俩便上路了。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凛冽的寒风,吹得路边的灌木丛,发出鬼哭狼嚎般地啸叫声,若不是娘在身边,我或许真不敢踏上这条离家的路。

山路崎岖难行,娘努力将那盏马灯的光亮送到我的脚下,而她,却有好几次差点儿被坑洼不平的山路绊倒。我们终于赶到那个小镇时,天色,依旧如锅底般漆黑一片。

我坐进车里,想想自己,就要离开这片山地,离开自己的亲人,即将奔赴不曾预知的未来时,我的眼泪,禁不住默默流淌下来。汽车轰鸣着开动了,我转过头,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到窗外无边的黑暗里,有一粒灯火,正向我缓缓地摇动……

春末夏初的雨夜,屋外风雨大作。屋内病榻之上,我身患绝症的母亲,已经奄奄一息。一声闷雷响过,山村停电了。我找出家中所有的蜡烛,在屋子的角角落落里,一一点亮。我想驱散那黑暗;我想延缓死神那可恶的脚步……

不经意间抬头,我看到神龛边上的那一盏带罩的油灯。灯内还有些许的残油。我轻轻地将它取下,用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它。

我深知这盏油灯的来历。它是当年母亲考入师范学校时,亲朋好友相送的众多贺礼中的一件,也是母亲最为钟意的物件。母亲,就是在这一盏油灯下,读书,学习,批改作业;也是在这盏灯下,教我识字,给我讲故事,给我缝补衣衫……

我将油灯点亮,放到母亲床前,让它那橘红色的温柔的光焰,再一次笼罩它跟随了一生的主人……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那油灯的光亮,忽然间就暗淡下来;原本明亮的光焰,变成了暗哑的土红色;那灯苗儿,也抖抖索索起来,像是即将灭掉的样子。我正要去寻找油瓶,可是,那豆粒般大小的光焰,仿佛是受到某种鼓励似的,突然间拉长、变亮了!

——然而,只是一瞬,只是转瞬之间呵,那耀眼的光焰,却又一点一点地缩小下去,终于,随着一阵极微弱的“噼啪”声,幻化成一缕淡然的青烟,袅袅而去了……

我的心头一颤,再一次俯下身子,去探听母亲的气息时,我的母亲,也已经悄悄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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