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

一、仙人掌

沙漠，本是仙人掌的故园，当它委身成盆栽植物后，似乎大可不必再为渴羡水分而忧心，大可放开身段去蓬勃……然而，它依旧固执地尊崇着祖系的基因：贫水而旺，水足则死。

由此，我想到了“人”——某些，固以为可怜之人，其实，内心自有一番风景；可以改变周遭些许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是，与生俱来的个性，却始终难以更迭——正如或长于沙漠，或植入土壤的仙人掌，那刺，也终是锋芒毕现，不曾软耷。

二、蚊

“羽翅轻扇，烟篆袅绕处，恰似云中仙鹤”。

这，大抵上便是古代文人骚客们咏“蚊”时的词句罢。

意境虽美，然而，那被比作“仙鹤”的蚊子，却着实令人憎恶——

吸我的血，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那绵延不绝的痛痒，留给我呢？

三、心之绝壁

时常，踱步到心灵深处的那方绝壁上，想轻飞而去；这时，远方，隐约飘来一段旋律——曲调舒缓，悠扬，每一个音符，都在契合着自己的心跳……

渐渐，绝壁上的灵魂，如青岚，从山巅散开；如微风，在林梢间徘徊；迷迷离离中，生命中所有的幸与不幸，顷刻间，都幻化成一道赤橙黄绿青蓝紫、接天连地的彩虹——我张开双臂，呆呆的，虔诚地兀自仰望着那彩虹。

旋律依旧，彩虹依然。

……恍惚之间，那道彩虹，业已感知了我双臂的引力，轻轻地，缓缓地，宛然一缕五彩薄纱，飘进了我的怀里。

我，抱紧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它——紧紧地；丝毫没有察觉，我所拥抱的，终究是无妄，终究是虚空……

当旋律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当飘散的魂魄，再度拢聚；泪眼朦胧中，不觉自语：美妙的旋律，美好的风景，或许已经听过，已经看过了罢？

于是，我给自己一个存恤的微笑，默默转身，又回到庸常岁月的纷杂与寂寞中来了。

四、婴儿照

圆头圆眼圆脑袋，双手扎煞着，头戴虎头帽，脚踏虎头鞋，棉裤开裆处有意无意地暴露着“隐私”……

——感谢父母，能在物质贫匮的年月，给我照得这张婴儿照。相片，夹在一本有我各个时期留影的影集里。懵懂的，青涩的，成熟的，衰老的……那些照片，基本都是彩照，然而，最能引我久久观望地，还是那张黑白的、小小的“不雅照”。细细端详着那个刚刚踏足世间的婴孩，我心里竟会产生一种荒诞的念头——是我吗？真是我吗？果真是我吗？

——怎么不是呢！

圆圆的清澈的眼睛，已被这世尘熏染地浑浊不堪；小小的扎煞着的双臂，也算是真真正正地拥抱了这纷杂繁乱的生活……

还能说什么呢？

蹒跚而来，蹒跚而去——人生，无非便是这个样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