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香

 随笔

    麝香

改革开放初期，有事到兰州，火车站有人贼头贼脑地，轻声问麝香要不要？勾起好奇心，说看看。那人装作犹豫，扭捏一阵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小塑料袋，取出一支鸭蛋大小，还留着部分灰黄皮毛的东西。我接过来看了不到十秒，他从我手里一把抢回去，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让我闻一闻。放到鼻前，吸了一下，一阵浓烈而又清爽却很刺鼻的香味直冲脑顶，这辈子也忘不了。拿手轻轻捏了一下，那人又快速地从我手中拿回，小心翼翼地攥在自己手心里。

之前从没见过麝香，更没见过公香獐，只是在年少时期，无数次听大人们说过祁连山中香獐的故事。

鸭蛋大小的那么个东西，一半留着公香獐的皮，皮上是茸茸的灰不灰黄不黄的毛，另一半露出剥去皮的公香獐的麝香腺囊。细细看，腺囊口似有缝合过的细小线头。

好像神奇的麝香就包在这层薄薄的皮膜之中。

老人们的传说中，其中最神奇的是，公香獐一旦察觉自己已不可避免地被人猎获，就会倒在地上，将自己的麝香腺囊咬碎，嚼烂，不使人类的企图和贪婪得逞。还有一个说法细节略为不同，公香獐倒在地上后，是用两只前蹄将自己的麝香腺囊踩下来捣碎。这寓言一样的传说，客观效果是一样的，都是公香獐不想让贪婪的人类以它们的生命为代价得到麝香。

我的父亲是中医，行医多年。听父亲说过，真真的麝香，从外面摸去，里面都是很小的豆豆那样的颗粒。当公香獐麝香腺囊分泌盈满时，会用蹄子踢自己的腺囊，或者以爬在树干或地上挤压、摩擦树干的方式，使小豆豆一样的麝香颗粒从腺囊里掉出来，遗留在地上和树干上，形成罕有的遗香现象。据说，这种遗香如同瓜熟蒂落，一粒遗香可以能换一颗夜明珠。

麝香、灵猫香、河狸香、龙涎香是国内外公认的回大动物香料，其中麝香居首。许多名贵的香水都会添加麝香，这样才能使香水馥郁芬芳，香味持久。

父亲还曾说过，古代麝香供为神品，用其去恶压邪。东汉名医华佗，曾将麝香、丁香、檀香等置于香袋，悬于屋中，据说可以辟邪，也可治疗肺痨吐血。民间五月端午做香袋的习俗便源于此。

麝香这么珍贵，在于上苍让物竞天择的公香獐拥有一套独特密制的方法：密林深处，高山之上，总有阳光照透的时侯，公香獐仰卧草地，四蹄朝天，美美的享受阳光的温暖，曝晒脐部。蚊虫、蚋螨、苍蝇、蚂蚁等虫类被香味吸引，经不住诱惑而纷纷集于麝香腺囊周围，吮吸并向囊内钻进，公香獐感觉到痛痒时，不由自主猛地缩紧麝香腺囊，被裹进去的虫啊蚊啊蚁啊，休想再能出来。裹进去的多了，慢慢地聚积成浓厚的脂肪，分泌出的麝香为“蚂蚁香”，这种香品质欠佳。若麝香腺囊裹进的是蜂蝎、蜈蚣而分泌出的香脂称为“红头香”，其品质较佳。当毒蛇吮吸香眼时，公香獐因惊痛，而猛地用力将腺囊缩进，并且狂奔，而蛇头已被吸入腺囊，蛇身被荆棘、灌木戳杀乱刺而身首分离，蛇头被压碎烂在腺囊，最终分泌出来的脂液叫“蛇头香”，这种香品质最佳，用其医治毒症，疗效奇佳。将千奇百怪的毒素，贮藏在离五脏六肺最近处，加一生的精血蕴涵而成的麝香，是世间罕有的能治多重危重疾病的灵丹妙药。

我曾问过父亲，你见过真真的麝香吗？他说一辈子只听过人们说麝香，没见过一丁点儿真真的麝香。有人打一辈子猎，也打不到一只公香獐，更别说捡到遗香了。有人猎到公香獐，大多也是把尿泡割下来，自以为那就是麝香。

在记忆里，麝香从父亲，父亲的父亲，几辈人留传下来的都是些寓言一样的传说，总带着一层神秘的光环。

这世上哪有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往外卖的麝香啊？

卖麝香的那人眼见得我定定的发着呆，肯定窥见了我内心的想法，本来还想兜售几句，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只好赶紧离开。

2020.3.12.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