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故事有乡愁连载

家乡故事有乡愁（一）

        孙志明

曹友良大学毕业后先是到国营企业工作，两年之后，在岳父的安排下，他就从企业里面调了出来，实际上就是下海单干去了。

 消息传回到村子里时，已经是他结婚的第三个年头，也就是他大学毕业的第四个年头，村里人都显得很震惊，友良这孩子怎么了？在城里刚刚才站稳了脚跟，怎么就这山望着那山高，说什么都不应当从国企里面走人，最起码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得回家和父母先商量一下。还有人说，一定是友良在单位工作出了什么差错，自己觉得没脸见人了，这才扔下了铁饭碗，自己去找饭吃了。

感到最吃惊的还是曹友良的父亲曹二叔，辛辛苦苦一辈子才把儿子供到大学毕业，没想到这孩子结婚才三年多，自己就把工作给弄丢了。

听到消息的那几天把个曹二叔急得火燎心烧，牙疼的发起了高烧，直想嗷嗷嚎叫。打了几天吊针刚稍微好转了一些，就急忙要去买车票去看儿子。

曹二叔没有手机，提前用村里的公用电话和儿子通了话，他告诉儿子，说最近这几天我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倒在炕上翻来覆去想的都是你呀！我准备明后天去城里看看你。儿子马上就告诉他，说爸，你别一个人来呀，你把我妈也带上，到时候我到火车站去接你们。

放下电话，曹二叔心里还愣了一下，听这孩子的口气，倒不像是把工作给弄丢了，好像是现在的处境还挺不错的，要不怎么还特意提到了他妈妈呢？曹二叔赶紧回家，把儿子的话与老伴讲了一遍，还仔细的分析，说友良这孩子不是那种做事没有分寸的人，你看，这不马上就让我带着你一起进城去。曹二婶听说儿子让把自己也带上，眼泪当即就流淌了下来，说我辛苦了一辈子，这可是头一次听到儿子暖心窝子的话。

曹二婶是那种一辈子都听男人话的女人。她从没进过城。儿子结婚那会，因为没买到多余的火车票，她只好待在家里，没去参加儿子的婚礼。当时因为几个长辈必须要去参加友良的婚礼，她才做出了让步，尽管特想去，但还是在心里劝说着自己，儿子这可是娶了城里的姑娘，又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自己可不能给儿子丢脸，不去就不去了。

坐了一天的汽车火车，天傍黑时，曹二叔老两口终于来到了城里，情况确实像儿子在电话里讲的那样，他和老伴刚走出火车站，儿子和儿媳就迎了过来。

在看到儿子的那一刻，曹二叔把心放了下来。因为友良不论是精神面貌，还是衣着打扮都透露出他的处境相当不错，尤其是儿媳妇，挺着个大肚子，那容光焕发的形象，差一点就让曹二婶过来给她请安了。还是友良分寸把握的比较好，他上前一步赶紧把妈妈给扶住，吩咐媳妇说彩云，快来和妈拥抱一下。媳妇马上就走过来，笑容满面的与婆婆拥抱了一下，还紧紧地贴住曹二婶的脸，一连叫了好几声“妈妈”，又告诉曹二婶，说妈，家里不愁住的地方，以后咱不回乡下去了。

彩云，你这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啊？曹二婶最关心的还是媳妇的身孕。

现在已经七个半月了，我和友良说过好几次，让他抓紧时间把你和我爸接过来。

彩云落落大方，一点没有因为婆婆是乡下人，对她瞧不起的意思。

一路上，友良和媳妇向父母介绍着家里的情况，同时也轻描淡写地讲了几句辞掉国企工作的事情，说那边随时都能回去，现在是家里的事情太多，缺了自己人管理不行。曹二叔虽然没有听懂，但却能从儿子的话里听出一些道理，明白儿子辞职是为了干一番事业，在做大事，就没有再询问下去。

不过，在宾馆吃饭时，曹二叔还是看出了一点问题，因为他带来的那些东西，儿子只是告诉一个服务生，说先放到柜台里面去，别弄没了就行。

友良，我那包里还有钱呢。曹二叔提醒着儿子。

爸！我们先去吃饭，等会吃完了饭，我会到你们住的房间，那时你想说什么都行。友良微笑着告诉曹二叔。曹二叔吃惊地瞧了儿子一眼，心想他怎么对钱怎么不太亲了？

吃饭时，友良告诉父母一个让他们更吃惊的消息，说爸，以后你和我妈就在这个宾馆工作，你们俩只要看管好监控室里的那些电视屏幕，一切都OK了。

因为有儿媳妇彩云在场，曹二叔曹二婶没好意思再问什么，眼前的场面也不容他们说话，彩云客客气气地给他们夹了几样菜，便和友良闲聊了起来。

前天那两份合同我已经看了，签的都不错。我爸都夸你了。彩云说。

其实我也是有意让着他们了。价钱压得过低，接下来的合作不好搞。友良说。

友良，你是越来越精明了。彩云微笑着点头。

昨天我去了一趟啤酒厂，那边的管理太混乱。你爸的意思只是让我先过去看一眼，我不知道该不该介入进去。

友良忽然改变了话题，仿佛是不喜欢让媳妇夸自己。

先不说这些，啤酒厂那边是合资干起来的，你先知道一下情况就行。

彩云将话题一转，说还是让你爸说说村子里的事情，上一次我们回去，村子里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了。我就想听听村子里的情况。

在儿子和儿媳妇的注视下，曹二叔终于想起来一件他认为有意思的事情，说你大伯已经过世了，要是他还活着，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爸，你就说说我大伯。友良提示着爸爸。我记得我大伯的饭量特别大，气得我大娘经常和他吵架。

听到儿子的提示，曹二叔便打开了话匣子，说你大伯有个绰号，村里人都管他叫“曹大爷”，可这个“大爷”只是吃饭的大爷，与辈份没有任何关系，他十八九岁时就得到了这个绰号。这些事情，你们孩子们咋能知道呢？

曹二叔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大哥，说你大伯的饭量特别大，有一次你大娘做了一锅黄米饭，是一家人吃的，没想到让你大伯一个人就给吃得一干二净，气得你大娘哭小半天不说，还吵着闹着不想和你大伯过了。

友良笑着点了下头，说我知道这件事情，我还记得，村子里找人帮工的时候，一般的人家都不敢叫我大伯去，怕他饭量大，一个人吃几个人的饭。不过，干大力气活时，好像是所有的人都比不过我大伯。

曹二叔接着说，装满五斗豆子的毛口袋平放在地上，你大伯他能用牙咬着叼起来。还有村口碾台上面的那个石碌碡，你知道村里人为什么都愿意到那去碾米吗？友良摇摇头，说这个我可不知道。曹二叔便卖起了乖，说当年村里在西面的山沟里发现了做碾子的这块大青石，可是这块石头太重了，只能找来石匠在山沟里面做成了一付又厚又重的碾子，然后又借着山坡，把这个碾盘装上了马车。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马车走到村口时，车轴就被压断了。于是这付石碾子就支在了村口，这个碾子碾米是太好使了。只是碾子上面的这个石碌碡，谁都抬不动它，几个人一起抬，大家的力量又使不到一起，队长便派人把你大伯叫了过来，说曹大爷！你要是能把这个石碌碡搬上碾盘，今天晚上我管你吃一顿饱饭。你大伯当时只是笑了笑便朝石碌碡走了过来。当时我也在场，我还小声提醒了他一句，说哥，好几个人都搬不动。你大伯根本就没听我的话，他走到石碌碡旁边先是用两手在一侧拭了一下石碌碡的份量，然后就把石碌碡立在了碾盘旁边，随后两只手扣住石碌碡的底部，很多人还没有看清是怎么一个过程时，他已经把石碌碡搬到了碾盘的上面。

我大伯真是神力呀！友良随口夸了大伯一句。

曹二叔又接着讲下去，说只是那些年，你大伯能吃饱饭的时候不多，尤其是三年自然灾害那会，他吃不饱肚子，很快就把他饿成了皮包骨头。人是铁饭是钢，吃不饱饭的日子谁都受不了。

那怎么还吃不饱饭呢？彩云终于插问了一句，乡下也有吃不饱饭的时候？

那时我们都没有出生呢。友良告诉媳妇，听我妈说，她嫁给我爸那会，就是因为她们村子里已经饿死了人，而我们那个村子因为在大山深处，即使吃不饱饭，也比其他的村子要强一些。

我是你爷爷用半袋小米换回来的。曹二婶已经笑了起来，说那会的事情我还记得，是你大伯在我们那个村子帮工干活，他听说了我们家有我这么个姑娘，赶紧就跑回去和你爷爷讲了，然后你爷爷就背来了半袋小米，我就嫁给了你爸爸。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呀！彩云显得非常吃惊，说那会不是已经解放了吗？怎么还有用小米换媳妇的？

是三年自然灾害那会，那时候是真苦啊，即使在乡下，很多村子都饿死过人。曹二婶很有感慨的讲着，说哪像现在这样，那些年轻的爸爸妈妈满村子追着孩子喂饭，尤其到了炊烟升起，牛羊归圈时，站在家门口，就能够听见这样的喊声：“小万儿，快点再给妈吃一口！” 友良接了一句，说我们村的六五子，他妈就满村子追着喂饭，我都不止一次地听到这样的喊叫：“六五子，快点再给妈吃一口。”

因为儿子友良忽然提到了六五子，曹二叔也随之想起了一件事，说六五子有个老舅，这个人个子特别矮，他小的时候在武当山出家做过和尚，村里人都叫他矬和尚。破四旧时，和尚不能当了，他回来被分配在饲养场。这个人视牛如亲，爱牛如命，相伴多年，一直都相安无事。可是有一天，在牛圈里面，牛忽然冲着他当胸抵去，和尚当即就被顶翻在地，抢救无效死了。之后，村里人把这头牛杀了，分给大家吃了。

我听说矬和尚好像是做了缺德事。曹二婶提示了一句。

 没有影的事情不要说。曹二叔驳了曹二婶一句，说很多村子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没有影的事情不能乱说。

 村子里还有不成文的规矩？彩云忽然笑了起来，说怪不得友良做事总是有板有眼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那和友良没有关系，友良从小就听话。当然了，我们家也有规矩，小孩子一定要听大人的话，即使大人把哪一句话说错了，那小孩子也得听，大人肯定不会让孩子走弯路的

         那村子里都有什么规矩呀？彩云仿佛非得要追问下去，友良也不阻拦着她。

未完待续

2018.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