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散文 闲话永昌 第七章连载

长篇散文

            闲话永昌

              孙志明

               8

　   地处沙漠边缘，与民勤结壤的双湾镇，金昌市没设立前归永昌县管辖，后划归金川区。双湾镇有座始建于清代乾隆二年，距今已有二百七十多年的历史，金川区乃至永昌仅存的一处西北地区典型的纯木建筑____关帝庙，现已破败不堪，孤零零地坐落在一个摆满各种农机和废铁零件的荒凉大院里。

说是庙，其实是一个坐北向南，平面呈方型，面阔三间，一殿一卷硬山式的大殿。 

据双湾镇提供的资料，关帝庙在文革时期虽免遭彻底毁灭，但被当做供销社仓库使用，原有的木装修及槛墙被拆除，门窗被改为现代样式，卷棚墙体也被改动，严重破坏了原有的建筑风貌。室内原有的正墙及两面山墙内侧，内容以三国人物故事为主，栩栩如生的彩色壁画，更是遭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而恰恰是这些彩色壁画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极为珍贵。

大殿的室内室外、墙体墙基、屋顶屋脊、瓦件立柱等都呈现碱化、风化、脱落、劈裂、缺失、残损、糟朽、甚至腐朽的严重现象

大殿铁锁把门。周边用铁丝栅栏围挡，在废旧农机农具中间，向世人诉说着它的沧桑。那些现代化的农业机械跟建于农耕时代的大殿形成极大的反差，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这座历经磨难的庙里究竟收藏了些什么？虽破败却突兀地立于现代化的样板村村舍中间或是后面，分明是一种空缺，一种悲怆，是一种遗忘，还是一种提醒？

二百七十多年前，修建这座庙的当地乡民们，也许是受了在历史长河中，经过不断演绎，不断流传的三国故事和故事中人物的影响。这种影响穿过千年，穿过万里，穿过高山，穿过沙漠，穿过巨石，让先民们闻到了那遥远的神秘气息。而且这种影响也是久远的。久远是简单，久远也是粗粝的。久远是毫不弯曲的憨直，更是对荒漠和水草交接的占据。先民们修建这座关帝庙，正是想体现一种久远。他们也许己经悟到，久远是对当地千年风沙的接受，对逐水而居的期盼，更是对真实意图的掩埋。这也许是这座不起眼的小破庙能在几百年间立于碧血黄沙、荒原沧海中的绿洲间的原因吧。

这座关帝庙的兴亡，也许体现着当地古代的一些文明吧。它在几百年的历史中，肯定兴隆过，受到过人们的顶礼膜拜、香火旺盛。而它却兴在过去，亡在现代。若没有沙漠绿洲延续的文明支撑，也许它早就不存在了，连一点痕迹也存留不下来。

至于它在武德和道义方面的使命，太过沉重，无意细述。也许，先民们当初修建它时的初衷，与三国故事中的人物们重义气、忠诚、智慧等有直接关系，但随着时代变迁，关帝庙与它的使命与文明一样，渐行渐远。也许，它从文革中的被破坏和冷落开始，它所肩负的使命就离我们而远去。

        说起文明，双湾还有另一处历史遗迹___三角城。那是一座荒废日久或发掘出来的空城轮廓，更有沧桑感。走在那些颓屋残墙间却总会有种不舒服的感觉。特别是在黄昏之后，一般人总是不敢逗留，不是怕妖魔鬼怪，而是怕气氛。想想也是，只是一座古城的大致轮廓，里面没有一点动静，月光朦胧，朔风凄厉，脑海又浮出有关此城的各种传说，断断续续，秘幻森森，而只有你一个人，不紧张才怪。世上的古城古堡大多与战争有关，或为抵御战争而建。而一些古城古堡往往是文明的发祥地，在地理位置上几乎都被荒昧之地觊觎和包围。三角古城的层层沙石裹着黄土夯成的城墙断壁，就含而不露地留下了这方面的一些证据：战争裹胁过和平，破坏裹胁过建设，干旱裹胁过湿润，风沙裹胁过绿洲，野蛮裹胁过文明。

而在滴水寸草都很难留存的沙漠边缘所留下来的一点点文明，竟然差点经由无知之手摧毁于乌有，这是关帝庙的悲怆，也是它的万幸。

再短暂的文明也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任何一种文明，都有它们存在的广度和深度，但有些文明却是夸张的。这种夸张掩盖了不知多少实实在在的丰富、杂乱、争逐和湮灭。人们对文明的认识，大多是浅见的，只停留在文字记载上，这也难怪，因为人们认知各种复杂现象时总会有一种简单化、明确化的欲望，尤其在课堂和课本上更是如此，所以，取消或是不重视弱势文明、异态文明、隐蔽文明，几乎成了一种普遍的社会心理习惯。

地处大漠边缘的双湾镇，历史却是厚重的。除了三角城，在金武公路北边，在戈壁滩中好像突如其来的一座高山，叫赤金山。因为交通不便，人们很少进山游玩。

 山口有一道裂缝，深不见底，一步踏入，只见两边的峭壁齐齐地让开三五米左右，形成一条弯曲而又平整的甬道。高处的蓝天与脚下的道，形成两条平行的窄线。连接两条窄线的峭壁，又的呈刀切状，有的做淋挂状，但全都是赤金色，或浅黄色，中间掺一些赭色的纹，白色的波，一路明艳，一路惊喜，缓缓舒舒地延伸进去。不知走了多少路，转了多少弯，心中却一点也不慌，因为裂缝上面有蓝天照着，有赤金、浅黄伴着，前面一定吉祥。越到里面，野草、沙柳灌木越浓越密。不经意间，灌木丛后峭壁面上，有一些不知是哪个远古时代的优美岩画，吸引你驻足近前细细观摩。

尽管可以这样描述赤金山的风貌，但那些线条优美、图形逼真的岩画，不知在历史的长河中冲刷了多少年，虽然在向世人顽强地证明着它的灿烂文明之光，可惜，因地处偏僻，却引不起人们的足够重视，默默地经受风吹日晒，久远的面对荒草冷月、苍穹大地。

人们只喜欢歌颂和赞赏现代的在眼前的被夸大了的文明。

双湾镇为了发展乡村旅游，已把文昌园建设成市民的后花园。虽是一处乡村级公园，却是全市甚至全省少有的。现代化的程度已跟城里无大差别。可是，似乎总缺点什么。

关帝庙也许能迎来它的重生。有关方面正在准备对它修缮。可是，修缮与不修缮的矛盾也在困惑中纠结，不修缮怕它越来越衰败，修缮它又好比是人们要叩拜的是历经艰辛、满脸皱纹的老袓母，修缮是为她植皮化妆，而拆了重建，又好比是找了个略似老袓母年轻时代的乡村女孩，当作老袓母在供养

在这一点上，关帝庙跟许多古建筑一样，也许已经变成了一种久远的启示，大声的告诫。

        一个悠久的文明之地总有太多的细微末节来挖掘，但不能在这种挖掘中丧失整体气韵和内涵。整体气韵和内涵需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承载。而最能割碎它的，往往不是灾祸，而是地方性的人为兴奋和时段性的迷醉。一旦割碎或者断裂，就很难复原，这包括很多需要传承的东西。

也许，谁也说不清关帝庙以后的命运。

（未完待续）

2018.9.8.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