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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柳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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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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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小北村往事连载

              2


天亮前,崔明仁溜出付建英家,溜出村子。天大亮时,回到东村自已家,蒙头大睡。折腾了一夜,实在太困了。他临出付建英家门时,嘱咐她天亮后再次细心地把屋里屋外、炕上炕下清理一遍,千万不要留下杀害薛长河的任何蛛丝马迹。

付建英压根就没敢睡,崔明仁走后,她躺在炕上,大睁着眼,脑袋里一片空白,太阳穴又跳又疼。困意上来,刚要迷糊一会,心里一跳,习惯性地在身旁被窝里摸了一把,头嗡地一声,刚才崔明仁往死里掐薛长河的情景在眼前挥之不去,只要眼一闭,男人的脸马上显现,一会胡子拉茬,一会血肉模糊,一会国字脸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会憋成紫肝色,眼珠突出,龇牙咧嘴。她猛地坐起来,直喘粗气,跳下炕来,瞅着炕差点大叫一声,额头的汗珠又滚落下来,流进嘴角。

往常这时辰正是她叫醒男人去下地干活,这会他却被崔明仁那恶魔剁成几块塞在炕里面,她盯着刚才揭开又弄好的那块炕面,总觉得男人会从那里爬出来。

往日男人在家,晚上睡在身旁,总嫌弃他,数落他,咒骂他。跟崔哥亲热欢娱时少,分开时多,嫌他碍手碍脚,盼他早死,快死,这会男人真死了,却没送出去,每天每时每刻在这屋里,只要她上炕,男人就在她身下,只怕从此后,男人就是她心里的一块病,她会怕他,怕男人复活了,或是变成厉鬼,找她报仇,找她索命。

在颤抖中细想,其实男人在平日里对他很好。她把男人跟崔明仁做了个比较,愈发觉得男人的好比姓崔的多。崔明仁的好在两人偷欢时的那种刺激,那种愉悦,再就是些软言柔语,偷塞给她的一些小恩小惠。她把跟崔明仁偷情时在炕上的颠鸾倒凤,当成了生活中唯一纯粹的欢愉,那一时所有的烦恼和情绪都被驱逐,只剩下蓬勃的肉体翻滚开合,淋漓的香汗在洁白的身体上慢慢冷却的过程,身心轻松舒适,随之降临的是亲夫那怕再怎么努力费劲,都无法达到的深入骨子里的心花怒放的满足。

男人对她的好在平常的过日子里,体帖她,也疼爱她,这个家的日常用度,柴米油盐,哪一样不是男人下地干活,被人雇佣挣来的?男人让她不满意的无非就是老实本份,平常木纳些,晚上在她身上不能让她那么满足,不像姓崔的那个淫棍,让她欲仙欲死,快活受用无比。她曾有过几次跟崔明仁断了的念头,但那种刺激而又兴奋的感觉,那种劲儿,令她着迷,让她欲罢不能。

付建英盯着炕胡思乱想这会儿,天已大亮,云层里钻出的阳光照满窗户,窗户纸像涂了一层金色,使屋里明亮起来,驱散了谋害人后的阴森气息,暖意充盈。村里有了鸡犬牛羊马驴的叫声和响动,还有人声。

付建英想起了崔明仁临出门时对她的嘱咐,定睛在炕上地下细看,大吃一惊,到处都是血迹,甚至很小的皮肉和骨头碎渣,晚上在灯下处理的并不干净,那块炕面也不是还原的完整,凹凸不平,再到门外一看,薛长河呕吐的东西也有痕迹。她头上冒着冷汗,按捺住狂跳的心,赶紧仔细地重新打扫抹擦了一遍。她最怕这当口有人进院进屋,平常总会有跟长河要好的村民在这个时候来,叫他一块去下地干活。

清扫直到满意,付建英敞开院门,屋门不关,上坑扯开被子,提心吊胆地睡觉,因极度疲倦,很快酣睡过去。

袁玉因昨晚酒喝的有点多,雨后的太阳高照窗户,仍未起炕。他是保长,有几十亩地,雇着长工,想睡到啥时候,没人管说。快中午时,门里闪进付建英来。

这个女人,不论长相,还是身材,不知比自己的老婆强多少倍,袁玉总觉得她的身上有种骚气,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妖气。长河老实本份,却娶来这么漂亮的女人,不知是福还是祸,他常在心里隐隐担忧。不过这女人自打进了长河家的门,倒也安分守己,很少听到她招蜂引蝶的风言流语。不过日子多似树叶儿,谁知道以后她守得住守不住妇道?长河常帮他干些农活,不计酬劳,这让他心里常存感激。虽说半年前因一件小事和他吵了一架,自己心里并不太在意,只是长河这人不知咋想,见了他总是扭过头去,不跟他说话。

对付建英这个村里公认的俊女人,袁玉看在长河老实忠厚,又是个孤儿的份上,不敢多存妄想。尽管见一次,心动一次,但他有底线,绝不欺负老实人,况且,他要是勾引付建英,村里人也不会饶他,小北村人一贯嫉恶如仇,村风很好。

袁大哥,我家长河昨晚睡在你家了吧?这死鬼,不能喝就少喝点,黄汤灌够了,破烦你家。

正在洗脸的袁玉听付建英叫他袁大哥,而不是保长,心里一热,还没来得及细细咂摸,后面的那些话让他心里一惊,扔下洗脸布,顾不上擦脸,说长河家的,长河咋晚回去了呀?

没有啊?付建英的话让袁玉的心往下又沉了一点。若回去,我能到你家来找?扑楞着柳叶眼又说,长河一夜没回,我想肯定灌丧醉了,宿在你家,可也不能睡到这会呀,地里的活还等着干呢。

袁玉瞪着眼,长河家的,你可不能开玩笑啊,长河昨晚喝的很高兴,大家都很高兴,我们两的那点破事,也在喝酒中和好了。长河是有点醉,但我亲自送他出的院门,确实回家了啊!

        我没见人啊。付建英银牙紧咬。

这就怪了,长河家的,你坐着等等。娃他妈,你给长河媳妇把水倒上。这会中午,他们应该在家,我去把他们都叫来,让他们证明,咋晚长河回没回家。袁玉话音还没落地,人已匆匆到了院门外。

付建英心里冷了一下,清楚保长叫的是昨夜里一块喝酒的那些人。人在自家炕里,崔明仁教给她今天向保长要人,她必须咬紧牙关,而且一咬到底。

袁玉叫来的一些人吵吵嚷嚷,齐口同声证明薛长河咋晚虽喝醉了,但绝对回了家。

付建英说你们再怎么证明,人不在家里是真。

大家急忙到薛家,薛家在村子西头,几步路就到了。屋里屋外连找带喊,哪有长河的影子?那几个叫长河一块去保长家喝酒的村民更是看的仔细,屋子里虽陈设不多,但炕上地下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大家看了后不知说啥好,目光都聚集在袁玉脸上,保长心里越慌了,说长河这鬼儿子钻到哪里去了?吩咐大家分头在村里村外,河塘沟渠,枯井坎坡仔细寻找,折腾到晚上,哪里见个人影?

付建英的哭声在村里传开了,村里人都知道薛长河昨夜里在保长家喝酒后不见了,全村人拿着灯火,又在黑夜里寻找了一遍,呼唤声此起彼伏,响彻村外漆黑的大地。闪烁的灯火如无数只眼,窥视着未知的黑暗深处。

保长说大家都回去休息吧,等天亮了再找。

袁玉把众村民送出院门,回屋在灯下苦苦思忖,长河这鬼怂到底去了哪里?前一晚喝酒的情景犹在眼前,老实人喝酒不偷奸耍赖,喝的是有点多,跟我因口角结下的那点芥蒂,在几个一块喝酒的村友们劝说下,也化解开了,自己,长河,大家都挺高兴,明明送出院门,回了他家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第二天大家不光是在村里村外找,附近东村西村南村还有大北村都找了一遍。天快黑时,大家陆续回到村里,聚集在袁玉家,叽叽喳喳,仍争论不休,有人说长河也许去了外村亲友家,可长河除了本村几家族人,无亲无靠,从小就没了爹娘,是外婆养大的。到外婆家找他的村民也回来了,说外婆家人一听长河失踪也急了,也在到处找。有人说长河也许跑了,驳斥的人说他守着那么漂亮的婆娘为何要跑?跑哪去?没跑的理由啊!有人说也许被人害了,不同意这种说法的人反问,谁会害了他?他老实善良,人缘极好,无人与他有怨结仇,谁会害他?说也许被人害了的村民小声说,他不是跟保长有怨么?但声音虽小还是被反驳的人听到了,大声说,长河跟保长有怨不假,可不是已经化解了么?喝完酒保长送出院门,看着他回家了呀!

讨论来,讨论去,仍无个准确结果。

付建英听到那人说长河被人害了,心里一惊。又听那人说长河跟保长有怨仇,心里一震,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盯了袁玉一眼。

袁玉坐在炕沿上一直低头抽烟,听到这里忙接过话说,就是就是,那点破事那晚确实化解开了,长河很高兴,我送出院门,看着他回家了的。我实在想不通,这人一夜过去怎么就不见了呢?要是酒醉掉进井里坎里坡里甚至村外的河里,我们这么多人找,应该会找到啊!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对满面愁容,挂着泪花的付建英说,长河家的,明天去县衙报官吧。

对,明天去报官吧。袁玉也对付建英说,她抹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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