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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柳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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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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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小北村往事 第七章连载

                7


黄何二人得到丰厚奖赏,心里高兴,去何兴家喝酒庆贺。

两人吃着喝着,慢慢地谁也再不说话,自斟自饮,低头叹气。

何兴心里像压上一盘石磨似的,喘不过气来,骑驴老头的身影在脑袋里上窜下跳,尤其是被苍蝇蛆虫蚂蚁吞噬和朗日炙烤成面目全非的头脸,在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心里除了有做了伤天害理之事的罪恶感外,还有对付建英的怀疑,那尸骨明明不是她亲夫,她为何马上就认尸?那哭声明显是假的,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俩。她的男人是薛长河,正值壮年,那具尸骨是骑驴老头,是我们两人为了交差弄死的,她认的那门子尸?这其中必有蹊跷。有蹊跷必有人琢磨,怕只怕这件事的乱子还在后头。何兴想把心中的这点疑惑向黄火贵抖出来,又怕他责骂自已,怨他多管闲事,思来想去,竟自闷闷不乐,长叹短吁。

黄火贵也是低头不语,何兴心里想的,他也想到了,那具尸体分明不是薛长河,那薛长河的尸体在哪里?凶手袁玉说扔到河里了,可经过我俩几十天反复寻找,哪有他的尸首?他清楚,迟早薛长河的尸骨见天之日,也就是他和何兴掉头之时。

两个人心事重重,闷闷不乐,酒喝的无滋无味,黄火贵突然问何兴,你的妹子啥时来住娘家?

何兴一愣,随即哭笑一声,黄哥,虽然把差交了,奖赏领了,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那薛长河的真尸骨未见,始终是心里的一块病啊。再说……

嗨!何老弟不必担心,何兴话未说完,黄火贵打断说,事情已经做下了,就不了害怕。公差一交,浑身轻松,管他什么薛长河薛短河,他爱在哪里算哪里,反正他婆娘已把尸体认领去了,来,喝酒!

何兴的三角眼挤眨了几下,端起了酒杯。

范老头的家人等了一夜,没等来老人回家,第二天跑到东村打听。东村保长是个快乐人,爱听贤孝小曲,范老头就是他张罗着请来的,告诉范家人,昨天老人唱完,村里人凑的酬谢不薄,天还早呢,就骑驴回去了。范家人一听急了,出动全家,央告村人四处找人,怎么也找不着。

找来找去,碰见个人背着一张黑色驴皮在路上走着,范家大儿子跟在那人身后,瞅着驴皮,越看越像自家老爹常骑的那头驴的,打声招呼,夺下来展开看,果然不差,而且还不怎么干,显然是新近宰杀的。问那人驴皮从何而来?那人所答吱吱唔唔,范家人多,拖着那人往县里去告官。

刚进城门,碰见两个县警押着个半大小伙在街上走着,忙上前说我们要告状,黄火贵问,告啥状?范家人说去到衙门再说。范大忍不住问,这个后生怎么了?犯了啥罪?何兴答你别看他年纪小,可是个惯偷。

一众人来到县府,苟县长先听完黄何二人禀报说抓了个小偷,路上问过了,他说他叫杨留留。县长说先收监,改日再审他。

范家人把那人推上前,细说了瞎子老爹骑驴去东村唱曲,一夜未归,在到处寻找的路上碰见这人背着张驴皮,认出是老爹骑的那头驴的皮,问他皮从哪来,他答不清楚,疑他谋驴害命,望县长大人详问细审,以期得到老爹的下落。

一通严刑拷打审问下来,那人招了。

他说他姓张,东村人,是个屠夫。那天他因有病到西村求医,医生心狠,几付药把他身上的钱全掏空,在回东村的路上遇见一老头,一时心歹,想抢老头骑的驴,老头不从,死命反抗,情急之下就把老头杀了。牵驴回家,避了几天,今天刚到集市宰驴卖肉,回来时就被找那老头的人碰见了。尸体就藏在离西村不远的废转窑里。

县长赶快派人去找,哪里有尸?再审,张屠夫又说了一个地方,还是找不着。三番五次,供词改了又改,尸体却总找不见,派黄何二人去找,二人齐口说县长大人您忘了,前次薛长河的尸体,凶手明确招供扔到河里了,我俩找了那么多日子才找到,这次凶手说不出来个具体地方,我们到哪去找?县长的头又大了。

县长烦透了,烦的连太极都打不好。使唤丫头端来的莲子羹也没心思喝。家人都不敢近前问事,常常莫名其妙的发火骂人。甚至想调走换个地方,不想在这当他妈的父母官的念头都有。这破地方说是民风淳朴,但淳朴中却有股彪悍之气。近段时间总出无尸案。前面袁玉杀人案,虽说尸体千辛万苦找到,结了案,上报后却答复证据不足,仅有凶手供词,供词里无杀人细节。再审问凶手,袁玉在狱中时间长了,病也好了,不知怎么突然翻供,说他根本没杀薛长河,杀人细节从何说起?无奈再上报,却久无批复。为此县长堵心塞肺,神心不宁,却又出来个骑驴老头被杀案,跟前案一样,又是凶手认了,尸体不见,怎能不烦?

县长做梦也想不到,上次黄何二人交差的尸体正是那老头的。

县长也有快疯了的时候。

张屠夫在牢里受尽折磨,肠子都悔青了。那天他确实去西村看病,那个庸医也确实几付草药就把他身上的钱刮尽了,还差点不够。回家时碰到那头该死的驴,背上驮个布搭,急蹄快步地从他身旁经过,他当时并没在意,走过十几步后,见路上并无人追赶那驴,心里一闪,停住脚步,转身飞奔追上去,将驴牵到家。老婆问驴从哪来?他说路上捡的。老婆说这驴不像走失,背上的搭裢还在,怕是它的主人遇到了什么不测,放了吧,免得招来麻烦。屠夫一听倒吸一口凉气,心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犹豫再三,说先圈几天再说吧。过了些日子,无人找上门来。偏偏自已看病花钱不说,还不能经营生计,手头拮据,就牵驴出门。老婆问牵往何处?他说牵到捡它的地方放了它。老婆一听放下心来。可他鬼迷心窍,还是把驴牵到集市,宰杀卖了。因驴皮当日没卖掉,舍不得扔了,背它回来时恰就遇到了找人找驴的范家人,摊上了人命案子。痛哭喊冤之声不绝,但没人理他。悔恨没听老婆的话,贪图蝇头小利,受此牢狱之灾。熬过不多日子,人虽出气,心先死了,拖着病体,奄奄一息。

狱警们看他榨不出什么油水,哪能善待他?黄火贵和何兴听到张屠夫承认杀了骑驴老头,高兴的差点跳起来,真是天助我俩呀!合该我们走运啊!两人一条心,暗里使劲,使些小钱,贿通狱警,火上浇油。张屠夫本来就有病,老婆在家干着急无钱也无法疏通关系救他,族里人听他劫驴杀人,也不愿使钱帮他上下贿赂,自知既然招认杀了那骑驴老头,有尸没尸,衙门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又悔又恨又气又绝望,拖不过多日,死在牢里。

县长又长长地松了口气。嫌犯既死,范家人因凶手家贫,且已在牢里死去,也算是伏法,故追究的不是太急,这案最终不了了之。

        过了一年多,袁玉之案终于批复下来。

绑出来行刑的那天,小北村人全体出动,跟随来到刑场,大呼小叫,都说保长死的冤,群情激愤,却苦于拿不出薛长河被另外之人杀害的线索和证据,无可奈何。

袁玉还是受刑了。

小北村人放不下这件事,也咽不下这口气,自发到处明察暗访,仍无结果,实在无计可施之机,李大头张无下巴曹三愣王半耳几个召集大家聚在一块,商议出一个不是办法的笨办法,大家凑出一笔钱,轮流在东西南北,各个村口,摆放木牌,上面写明袁玉的冤情,并写着谁能弄清楚薛长河失踪之谜,那笔钱归谁,但一直无人应赏。

付建英跟崔明仁过到了一起。快两年了,男的忍,女的也忍,忍住相思之苦,没在一块缠绵快活过,这是她和崔明仁杀害薛长河那晚约定好的,事情没个了结之前,两人千万不能见面,那怕是晚上偷偷地也不行,只是为了不被人发现和猜到他们早就私通。

付建英把那具尸体埋葬后时间不长,就不断有媒婆上门,她都以丈夫尸骨未寒,凶手尚未伏法为由推挡回去,这样越发使人觉得她长那么漂亮,年龄还轻,却能为夫守孝,坚守妇道,实属不易,村里人无不称赞。

        她也没料到袁玉会承认杀了薛长河,起初咬定告他时,心想袁玉清白无故肯定不会把薛长河失踪揽在自已身上,而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要袁玉咬牙不承认,死无对证,顶多也就是在狱中受点罪,吃点苦,迟早会放出来的。哪料到袁玉不但承认杀人,衙门里那两个货不知从哪里还弄来了一具尸体,她只好违心地就坡下驴认领。她清楚只要认领了那具莫名其妙的尸体,等于也认领了袁玉的命。果不其然,袁玉最终被判了死刑,她顿感自已身心背负的负罪枷锁越沉重了。

她的男人就在她每晚睡的炕里,却不能下地干活。她被男人疼宠惯了,虽不怕苦不怕累,但娇柔的身子受不了常在田地里的粗笨重活,断了生机,日子越过越紧巴,只好给人洗洗缝缝,勉强度日。

村里人虽说暗地里惦记她美色的不少,但因寡妇门前是非多,薛长河刚死,怕惹出麻烦,上门骚扰来的人没有几个,这让她虽每时每刻提心吊胆,倒也相安无事。

付建英自从在保长家要人后到现在,再没敢在袁玉家门前经过一次,她心里有鬼,怕见袁家的任何人。袁家的人倒是隔三差五到她院门前,哭骂天,哭骂地,当然也忘不了痛骂她,她虽心惊肉跳,面烧耳热,却从不反骂,默默承受,这么反常竟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反而觉得她通情达理。

袁玉死后时间不长,终于有媒婆向付建英介绍了西村的崔明仁,她当然点头同意,只是提出一个要求,崔明仁必须上她门来,媒婆来回走动,最终双方谈妥。

媒婆哪里知道,这也是付建英和崔明仁在杀害薛长河那晚约定好的,现在只是做个样子。若付建英嫁到崔家,薛家的屋子没人住,迟早会被族人占去,那屋里住了别人,万一翻修炕,薛长河的尸骨就会暴露。

一切都合情合理,似乎天衣无缝。

让付建英万万没想到的是,崔明仁对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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