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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头和张无下巴摸黑往小北村赶路。他两个是受村里人的嘱托,到城里找那个不知叫啥名的小偷,没想到在城里四街八巷转了一天,不见那小偷的影子,问人,因说不上名字,也问不出来个头绪。眼看天快黑了,两人无钱住店,只好回去,好在县城离小北村也不是太远,明天再来找吧。
那天,小偷说发现了薛长河的尸体,又说去城里办件事,办完事再来村里领大家去看尸体,大家在半信半疑中放他走了。后来有人后悔,说应该不让他走,把尸体找着再放他走才对。等了两天,不见他回来,大家等不住了,推议让李张二人进城去找。推议李张二人的原因是李大头认识那个小偷,张无下巴说他那天在村里记住了小偷的模样,只要碰见,肯定能认出来。为了薛长河的尸首,为了还保长一个清白,村里人没少费神,好不容易有人说发现了尸首,又眼睁睁看着那人没讲明白,从眼前走了,这好比天窗里掉苜蓿,给人丢了个影儿。
突然,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个人骑马从李大头和张无下巴身旁疾风而过,张无下巴说李哥快看,那人好像是找过薛长河尸体的县警。
李大头说,我看着也像,他和那个瘦矮个县警不知往我们村和银山河跑了多少趟,这狗日的这么晚了从哪冒出来?
张无下巴说,好像是从我们村那个方向来的。咦,李哥,那个小偷如果真发现了薛长河的尸体,那两个县警找出来的尸体又是谁的?付建英还办了丧事,把那尸体厚藏了呢?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回去得好好问问付建英。李大头拍着手说。
两个人说着话,在黑夜里继续往前走。
漆黑的旷野,天上布满星,远处有狗叫声,不宽的土路上,两人的脚步声踏破寂静,离村子越来越近,村里的狗吠声越发清晰。
张无下巴说,李哥你等我一会,我撒泡尿。说完往路边一闪。
撒完尿的张无下巴大叫一声,李哥快来看,手指着路边草丛,李大头边说怎么了边紧走几步,顺着张无下巴手指的地方定睛细看,一只人的光脚丫子在草丛里露出,两个人你望我我望他,半会,才蹑手蹑脚地到脚前,扒开草丛,一个人躺在地上,蹲下身细看,胸口一片潮湿,显然是血,摸摸嘴巴和手腕,还有余温,说明刚死不久。黑暗中能看出来是个年轻男人,却看不清长相,李大头说张老弟你有火吗?张无下巴摇头说没有。
两个人心惊胆颤,不知如何是好,李大头毕竟年长几岁,哆嗦着嘴唇说,这样吧,我看着这人,你快去报官。
张无下巴跺了跺脚,说李哥,这人我们不认识,报啥官呀?赶紧走吧,免得惹祸上身。
这你就不懂了,既然遇见了,报官总比不报好。夜太黑,我虽不敢确定,但总觉着这人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小偷,你再瞅瞅,是不是他。李大头坐着不动。
张无下巴弯腰盯了会死人,揉揉眼说,李哥我看着有几分像,夜太黑,不敢确定。
再说报了官,官府来人一查,也许能抓到凶手。李大头接着刚才的话说。
张无下巴点头刚欲走,李大头又说,这儿离城里远,离村子近,要不你还是快快去村里吧,先叫上曹三愣和王半耳,分头叫上大家来此,人多主意多,再商量怎么办吧。
张无下巴说声好嘞,话还没落地,人已经窜到路上迈开双腿跑起来,李大头又喊,要紧来时把灯火带上。
张无下巴应一声记住了,人已远了。
李大头一个人守着个死人,顿觉害怕。黑夜如墨,除了草丛树林里的虫鸣,四周一片寂静。他坐在路边,虽是夏秋之季,一阵寒意裹着饥饿还是袭来。
他是谁?是不是那个小偷?要真是他,为何被人杀死在这前不着城,后不着村的半道上?是被仇人杀了,还是遭到抢劫?罢了罢了,万一真是那小偷,我们整天找他,他却在这里被人杀了,薛长河尸体究竟在哪?恐又成一个谜了。想了一阵,越想越脑袋发空,眼皮沉重起来,毕竟白天在城里转了一天,倦意使得他哈欠连连,不敢睡,强打精神,壮起胆子,挪到躺着的那人头前,蹲下身去,仔细瞅了又瞅,依稀像那小偷,又不像,不敢确定,心说但愿不是他,但愿不是他!站起来到路边,左右走几步,再坐下,不一会困意又上来,起坐了不知多少次,仍不见村里有人来,心里直骂张无下巴。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终于隐隐约约听到了人声,还有越来越多的狗叫声,他心里一宽,揉揉双眼,到路中间向小北村张望,人声虽嘈杂但还是隐隐约约,不过有些火一样的亮点向他这里移动。他们来了!他心里一热,几乎大声喊出来,迎着那些亮点走了几步,又折回到坐过的地方,站着等待。
大家围在李大头前,吵吵嚷嚷,有人说李大头你辛苦了。李大头抱怨你们怎么才来?张无下巴说大家都睡了,得一家一家去叫。大家都来了么?李大头问。大多来了,有几家没叫。张无下巴答。
火把照在草丛里那人身上,胸口一个窟窿,衣襟敞开着,被血洇成紫黑色,身下的血已凝固,模样很年轻,一只脚上有鞋,一只脚上没鞋,身边散落着一些钱币。村民们无不脸显惊骇。
有人眼尖,说这不是前几天在村里见过的那小偷吗?
李大头心里一沉,果然是他。和几个跟小偷说过话的村民蹲在那人的头旁,让火把照近点,仔细看了又看,确是他。几人都说。
有个上了年纪的村民说,如果这人真是那个小偷,他那天在村里所说不假,一定是真发现了薛长河的尸体。
众人一听,又叽叽喳喳开了。火把冒着轻轻的黑烟,刚往上升就被黑夜吞没。
老村民又说,这个小偷有良心,他定是遵守承诺,给我们指认薛长河尸骨藏的地方来了,当然,也是为了我们凑上的那笔钱,但不知为何却被人在这半道上杀了?杀他的又是谁?
众人虽点头,但个个一脸茫然。张无下巴脑子活泛,一拍脑门,自言自语,该不会是他吧?
张无下巴赶紧摆手让大家静声,细说了天刚黑时在前段路上,他和李大哥看见一个人骑着马往城里去了,那人是曾查找过薛长河尸体的县警。
李大头也说确实是那个县警,虽在黑夜里,但我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来过我们小北村的次数太多了,那段日子几乎每天都来,来就在河边晃荡。
张无下巴又说,要是这个小偷真发现了薛长河的尸体,那两个警察找出来的又是谁的尸体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老村民接过话说,就是啊,付建英还认了那具尸体并埋了呢……
李大头听到付建英的名字,猛抬头,在人群中快速扫了一眼,张无下巴轻声说,我没叫崔二杆子。李大头点头。
老村民的话没说完,接着说:听两位大侄子这么一说,我心里亮堂了,这个小偷说他发现了薛长河的尸体,可尸体早在两年前就被付建英认领埋了,其中有一具肯定是假的,而小偷在来我们村告知真相的路上被人杀了,杀他的偏偏是找到尸体的警察,那说明警察交差的尸体是假的,小偷发现的是真的。为什么呢?大家想一想,薛长河的真身被发现,对那两个警察意味着什么?
火把映照着众人的脸,都是惊讶之色,静静地听着老村民的话。
陈大叔,那你说咋办?小偷死了,我们还是不知道薛长河的尸骨藏在哪,而杀他的狗县警,我们只是猜疑,没告他的证据,仅凭在路上遇到过他,再无任何证据,怕不行吧?李大头说。
李家侄子你说的对,这事还真不好弄。老村民说完沉吟良久,又说,这样吧,咱们把这小偷抬回村里吧,明天再抬到官府报官,跟官府的人说明我们的疑虑,让官府查吧。大家说行不?
众人议论一阵,别无他法,也只能如此。
突然有人说,天快亮了,大家往东方望去,天空已现鱼肚白,天真的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