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新年,给我的村庄
大雪覆压着甘南,天地
又回到了混沌初开的模样
一对黑色的羔羊,踯躅于雪原
那是天空,移动着的两只眼睛
病毒肆虐的大地,谁来滋养
来年的风调雨顺?!
低头饮水的老马,长长的鬃毛
垂下最后一缕暮色。黑色的鹰隼
游于天际,苍穹就变得愈发空旷
巨大的忧伤伴随着我们,年关将至
只能把那些美好的颂词
一遍又一遍教给孩子们听
远山静默,又一片雪落入村寨
孤单的村寨,一盏灯点亮高原
——总有那么多的美好
值得我们期待
庚子年正月初三记事
天气不好,我还是早早就上了山
一些雪片零零散散地落在头顶
先人们安安稳稳地长眠地下
蔓延的病毒,头戴王冠
正在广袤土地上肆虐
我们蜗居一隅,有足够的时间
仔细审视,人性的卑劣
和人世的温润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
刺目的阳光打在积雪上面
这个世界依旧有斑斓的模样
向西望去,红色的崖石下面
就是我的村庄,就是众生
无法解脱的迷惘——
这一切,总是让我想起
您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语:
“那些逆风而行的人走在前面
他们要去的地方,应该就是
菩萨的方向。”
庚子年正月二十记事
朔风摇晃着南窗
漫天的沙尘正从西方涌入
阳光,暂时不能抵达的角落
破败的残雪,蜷缩一隅
宛若世界的弃儿
病毒还在大地上肆虐
暂时,我们还都不敢奢望
冰河解冻,春暖花开
这样的午后,惟有
慈爱的眼神才能给我安慰
这样的午后,我们依旧等待
有一束光,轻柔地打在背上
所有的生命,都能
慢慢生长
致抗疫一线的大哥
甘南大地重归一片洁白
大哥,你子夜传来的宁静里
没有逆风而行的英雄壮举
没有负重前进的豪言壮语
这都让我想起,古老的颂词
正在第一缕晨曦里
悄悄送达
数十个日日夜夜,你和你的战友
都在和猖獗的病毒进行着斗争
数十个日日夜夜,你和你的战友
用医者仁心,仔细守护者
雪域大地的安宁
走出病房的那个人,此刻
应该沐浴着高原的太阳
庆幸于劫后余生
可是,还有那么多的生命
却永久停留在了悲戚的风中
这些,都让我们
无法表露太多的欣慰
无可避免的喧嚣,必将接踵而来
大哥,你眼角散不去的忧患
是在提醒我们,永远记住
这个心悸的冬天,抑或
逐渐忘记,众生历涉的苦难?
冰雪渐融,春日临近
新年的祝福也已盛满酒杯
惟愿,在漫长的旅途中
我们都能保持一颗洁白的心
目睹所有饱满的生命
在阳光下,璀璨盛开
新年,与子书
那么多的雪落入甘南
那么多的牛羊,在原野上踟蹰
啃食着大地最后的口粮
那么多的行囊,回到檐下
安静的村落又变得热热闹闹
那么多的病疫和恐慌,落入新年
那么多的村庄,关锁了门户
那么多的忧伤包围着我们
包围着梦中家园。那么多的流言
足以,众口铄金
那么多的逆行者继续引领着勇敢
那么多的慈悲,就钤在心头
这一切,足够我们捡拾一地阳光
孩子啊!纵使此刻,我已泪流满面
还得面向春天,努力说出——
“人世温润,踏歌徐行。”
立春
站在窗前,站在因为一场疫情
而变得分外宁静的夜晚
站在那么多的担忧、无奈和感动里
只能这么看着,戴着王冠的病毒
肆虐着众生皆苦的大地
只能这么看着,母亲的河流
依旧沉默,迟缓地向东方蠕动
一盏盏清冷的街灯下
又该如何写下
人世温润……
立春!东风解冻
蜇虫始振。鱼陟负冰
——再厚的冰雪
都会,渐次消融
雨水
大风尚未停歇。疾呼者
高亢的痛感,正在快速退去
病毒仍旧在大地上肆虐
等待狂欢的大门,却已半开半掩
那么多的人涌上街头
又是为了什么?!
如此容易忘却的人世间
似乎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黄钟大吕
斗指壬。天一生水。春始属木。
今夜,果真会有甘霖自天而降吗?!
刚刚学会沉默的那个人,仔细擦拭着
一串串冰冷的数字,和远逝的生命
用心写下,“般若”二字
惊蛰
阳光逐渐温暖,人们开始走动
背阴处的积雪也在慢慢融化
已经有着急的花朵,把手伸到窗外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
被病毒窒息了的那些人,却只能
把霹雳留给延口残喘的亲友
我们的生活浸泡在消毒水中
逐渐苍白,无力挣扎
蛰虫初醒的午后
我的孩子,又该如何给你解释
这个支离破碎的春天……
无明
一缕鹅黄点缀着北方的天空
春天说来也就这么来了
苍茫的长空里,长满谣言
那么多的暴劣植根心底
足以,让大地继续荒芜
“走在逐渐熙攘的大街上,
突然就会,泪流满面。”
三月的风如此轻柔
我们的心里,溢满悲怆
孤身涉水的那只游禽将会归于何方?
未能善终的那些生命又将归于何方?
我的老祖母啊!多年以后
您指给我看的这轮月亮还在头顶
却已经不能,驱散无明
午后
“还是想着早点回到那座谋生的城市”
在林木覆盖的幽深谷底
一个人刚从梦里醒来
春日的暖阳,如此鲜明地隔开
温暖与寒冷,光明和阴暗
这样的午后,仔细抚摸着
一只需要反复吸水的钢笔
开始怀疑,所有书写的意义
——给孩子们的那首诗
漫长的岁月早就选好了
在嘴巴和耳朵之间
月光一样流淌
柳笛
剪一段最先苏醒的枝条
截皮,轻轻分离出洁白的骨头
制成一管柳笛,就能
把整个春天,吹得响亮
多年以后,会做柳笛的人
早已长眠于地下
这个三月,一遍又一遍
被尖锐的笛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