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里的一棵树(29)
所有的容颜都在衰老
所有的时光,都在等待
最后的消遁。人近中年
我的生命里,依旧
不能合适地安放
爱恨情仇
如你所言,苟活于世
我们都得面对,太多的
丑陋和美好——
非你所言,苟活于世
所有的丑陋和美好
在固执已见面前
都显得,微不足道
路过一条繁华的街道时
尊敬的长者,您告诉我
这些年,一直留意着
我的文字里,频繁出现的
那些词藻
此刻,尚能直面苍生
轻声说出:“人世温润。”
此刻,尚能站在晨曦
轻声说出:“早安!众生。”
此刻,婆娑迷离的窗外
尚能,一如既往地
看到郁郁葱葱的
这棵大树
脚下,干涸经年的河道
突然,开始汹涌
再干净的天空也无法给我安慰
安宁东路的这场夜雨
足以让半个城市彻底沦陷
晨曦里,大片大片盛开的马鞭草
只能让我们说出忧郁
有人仍旧从远处归来
打捞心照不宣的青春
有人经过明亮的站牌旁边
随手打开下一段旅程
更多的愤怒,来自
那些扑朔迷离的传言
母性大地上,为何
总有那么多的骇人听闻
让我们始终无法仰望星空
再干净的天空也无法给我安慰
孩子,你甜美的笑容
才是我,不让自己堕落的
唯一理由
记梦
不期而遇的吉祥宝地
就是阳光和煦的村庄
依窗而望的巍峨山顶
隐约一尊菩萨的模样
平常巷陌奔跑着垂髻少年
黄狗的尾巴上摇曳着明亮
“别再刻意寻找雕凿的佛像,
亲人相伴的日子多么吉祥!”
——久未入梦的父亲啊
黎明时分醒来,您的教诲
犹在耳旁
夏日午后的几个片段
二十多年以后,安宁东路
雨,不再从云朵的缝隙漏下
阳光也是——
天地再次变得窄狭
寂寥是高原唯一的记忆
七月,空荡荡的大空里
总有一些疲倦的云朵
让我们愈发沉默
暴雨还在家乡
毫不留情地绵延着
那些松软的山体
一节一节地慢慢坍塌
宛若儿时的梦想
天色已经很晚了
年迈的母亲,杵在窗前
看一扇又一扇车门
打开。又关上
北方以北,黑河是一个隐喻
究竟有多远,才可以称为远东
隔江而望的地方,早已成为
异国繁华的都市——
历史,就是那件
永远无法缝补的褴褛衣衫
“很多人会过来谋生,
他们那边的发展不行!”
暧昧的霓虹灯下
一些面容,逐渐模糊
扑倒在河流中央的那棵树
究竟,又属于哪个国度?
一场雨早已把旅途打湿
北方以北,黑河
宛若一句深不可测的隐喻
夏日的白桦林,美丽依旧
就像那些,我们都需
烂熟于心的谎言
在西伯利亚寒流尚未抵达之时
还记得,碧空如洗的口岸旁
把孩子高高举起的雕塑
一尊青铜铸就的母亲
哈尔滨印象
有人从遥远的西域慕名而来
有人在屋檐下悉心地剁一盆白菜
隔壁的中央大街,灯火通明
那么多的人,面目可疑
仿佛旧日的谍影
铜质的萧红,在故乡
以一间客房的名义
奢华地立于三盏灯下
红巾包裹的文字
恍若隔世的爱情
一滴雨落在岁月深处
矮矮的阁楼里,藏着
谁家的秘密?
原刊于《六盘山》2018年6期
分享: